外篇 雜說下第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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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詞采壯麗,音句流靡。

    觀其文體,不類西漢人,殆後來所為,假稱陵作也。

    遷《史》缺而不載,良有以焉。

    編于《李集》中,斯為謬矣。

     ○雜識(十條) 夫自古學者,談稱多矣。

    精于《公羊》者,尤憎《左氏》;習于《太史》者,偏嫉孟堅。

    夫能以彼所長而攻此所短,持此之是而述彼之非,兼善者鮮矣。

    又觀世之學者,或躭玩一經,或專精一史。

    談《春秋》者,則不知宗周既隕,而人有六雄;論《史》、《漢》者,則不悟劉氏雲亡,而地分三國。

    亦猶武陵隐士,滅迹桃源,當此晉年,猶謂暴秦之地也。

    假有學窮千載,書總五車,見良直而不覺其善,逢牴牾而不知其失,葛洪所謂藏書之箱箧,五經之主人。

    而夫有雲:"雖多亦安用為?"其斯之謂也。

     夫鄒好長纓,齊珍紫服,斯皆一時所尚,非百王不易之道也。

    至如漢代《公羊》,擅名《三傳》,晉年《莊子》,高視《六經》。

    今并挂壁不行,綴旒無絕。

    豈與夫《春秋左氏》、《古文尚書》,雖暫廢于一朝,終獨高于千載。

    校其優劣,可同年而語哉? 夫書名竹帛,物情所競,雖聖人無私,而君子亦黨。

    蓋《易》之作也,本非記事之流,而孔子《系辭》,辄盛述顔子,稱其"殆庶"。

    雖言則無愧,事非虛美,亦由視予猶父,門人日親,故非所要言,而曲垂編錄者矣。

    既而揚雄寂寞,師心典诰,至于童烏稚子,蜀漢諸賢,《太玄》、《法言》,恣加褒賞,雖内舉不避,而情有所偏者焉。

    夫以宣尼叡哲,子雲參聖,在于著述,不能忘私,則自中庸以降,抑可知矣。

    如謝承《漢書》,偏黨吳、越,魏收《代史》,盛誇胡塞,複焉足怪哉? 子曰:"女為君子儒,無為大人儒。

    "儒誠有之,史亦宜然。

    蓋左氏明、司馬遷,君子之史也;吳均、魏書,小人之史也。

    其薰莸不類,何相去之遠哉? "禮雲禮雲,玉帛雲乎哉?"史雲史雲,文飾雲哉?何則?史有固當以好善主,嫉惡為次。

    若司馬遷、班叔皮,史之好善者也;晉董狐、齊南史,史之嫉惡者也。

    必兼此二者,而重之以文飾,其唯左丘明乎!自茲以降,吾未之見也。

     夫所謂直筆者,不掩惡不虛美,書之有益于褒貶,不書無損于勸誡。

    但舉其宏綱,存其大體而已。

    非謂絲毫必錄,瑣細無遺者也。

    如宋孝王、王劭之徒,其所記也,喜論人帷薄不修,言貌鄙事,讦以為直,吾無取焉。

     夫故立異端,喜造奇說,漢有劉向,晉有葛洪。

    近者沈約,又其甚也。

    後來君子,幸為詳焉。

     昔魏史稱朱異有口才,摯虞有筆才,故知喉舌翰墨,其辭本異。

    而近世作者,撰彼口語,同諸筆文。

    斯皆以元瑜、孔璋之才,而處丘明、子長之任。

    文之與史,何相亂之甚乎? 夫載笑立言,名流今古。

    如馬遷《史記》,能成一家;揚雄《太玄》,可傳千載。

    此則其事尤大,記之于傳可也。

    至于近代則不然。

    其有雕蟲末伎,短才小說,或為集不過數卷,或著書才至一篇,莫不一一列名,編諸傳末。

    事同《七略》,巨細必書,斯亦煩之甚者。

     子曰:"齊景公有馬千驷,死之日,人無德而稱焉。

    伯夷、叔齊餓于首陽之下,民至于今稱之。

    "若漢代青翟、劉舍,位登丞相,而班史無錄;姜詩、趙壹,身止計吏,而謝《書》有傳。

    即其例也。

    今之修史者則不然。

    其有才德阙如,而位宦通顯,史臣載筆,必為立傳。

    其所記也,止具其生前曆官,殁後贈谥,若斯而已矣。

    雖其間伸以狀迹,粗陳一二,幺麼恒事,曾何足觀。

    始自伯起《魏書》,迄乎皇家《五史》,通多此體。

    流蕩忘歸,《史》、《漢》之風,忽焉不嗣者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