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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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爾和薩哈羅夫好不容易闆着面孔,進行了嚴肅的交涉以後,才停止了這場“吓唬”。

     “要是你給他們擔保,今後不再到邊界上走動,而采取其他方式協助我們,我就客客氣氣地釋放他們。

    ”薩哈羅夫對保爾說。

     “好吧,我擔保。

    我相信他們是不會再讓我下不了台的。

    ” 這個支部全體十一名團員一路上唱着歌,回到了波杜布齊。

    發生的事情沒有張揚出去。

    不久,那個磨坊老闆終于落網了。

    這一次是依法逮捕的。

     德國移民們住在邁丹維拉一帶的森林莊園裡,過着優裕的生活。

    這些富農的莊園彼此相距半公裡,房子蓋得很堅固,加上各種附屬建築物,像一座座小小的堡壘。

    安托紐克匪幫就在邁丹維拉藏形匿迹。

    安托紐克過去是沙皇軍隊裡的司務長,後來搜羅一些親友,拼湊了一個“七人幫”,在附近的大道上持槍行劫。

    他們殺人不眨眼,既不輕饒投機商人,也不放過蘇維埃政府的工作人員。

    安托紐克行蹤詭秘。

    今天幹掉兩個農村合作社的工作人員,明天又在二十公裡以外解除一個郵遞員的武裝,把他搶個精光。

    安托紐克和另一個土匪頭子戈爾季競賽,他們兩個一個比一個壞。

    專區警察局和國家政治保安部在他們身上費了不少時間。

    安托紐克就在别列茲多夫鎮附近活動,因此,進城的道路都很不安全。

    這個匪首确實不容易捕獲:風聲一緊,他就溜到國境線外去躲避,過後又出其不意地回來作案。

    每當聽到這個出沒無常的害人蟲又出來行兇作惡,利西岑就煩躁得直咬嘴唇。

     “這條毒蛇還要咬我們多久呢?畜生,等着吧,我一定要親手抓住他!”他咬牙切齒地說。

    有兩次,利西岑抓住了線索,立即帶着保爾和另外三個******員跟蹤追捕,但是,這個土匪還是逃脫了。

     專區給别列茲多夫鎮派來一支剿匪隊,領隊的是個講究穿戴的小夥子,叫菲拉托夫。

    按照邊防條例的規定,他本來應當先向區執行委員會主席報到,可是這個傲慢得像隻小公雞的家夥卻認為這樣做沒有必要,自作主張,就把隊伍開到了附近的謝馬基村。

    夜間進村後,他們在村頭的房子裡住下了。

    這一夥全副武裝、行動隐蔽的陌生人,引起了隔壁一個共青團員的注意,他立刻跑去報告村蘇維埃主席。

    村蘇維埃主席也絲毫不了解這支隊伍的來曆,把他們當成了土匪,急忙派這個團員騎馬到區裡去報信。

    菲拉托夫幹的這樁蠢事差一點斷送了許多人的性命。

    利西岑剛一得到關于“匪情”的報告,連夜集合民警,帶了十幾個人,騎馬奔向謝馬基村。

    他飛一樣來到村頭,跳下馬,翻過籬笆,直向那座房子撲去。

    房門口的哨兵頭部挨了一槍托,像一口袋東西一樣倒下了。

    利西岑跑過來,使勁用肩膀一拱,房門就開了,他行随即沖了進去。

    房間裡天花闆下挂着一盞燈,燈光暗淡。

    利西岑一隻手舉起手榴彈,準備投擲,另一隻手緊握着毛瑟槍,他大喝一聲,震得玻璃直響:“投降!要不就把你們炸個稀爛!” 睡得迷迷糊糊的人們全從地闆上跳了起來,一看到利西岑拿着手榴彈的那個殺氣騰騰的架勢,馬上舉起手來。

    再遲一秒鐘,沖進來的人們也許就要開槍射擊了。

    又過了一會兒,當這一小隊俘虜隻穿着内衣被趕到院子裡的時候,菲拉托夫看見了利西岑胸前的勳章,這才敢開口說話。

     利西岑氣得發瘋,狠狠啐了一口,十分輕蔑地罵道:“膿包!” 德國革命的消息傳到區裡來了。

    漢堡巷戰的槍聲傳到了這裡。

    邊境上的人都激動起來。

    人們緊張地期待着,一遍又一遍地閱讀報上的消息。

    十月革命的風暴也在西方刮起來了。

     申請參加紅軍的志願書像雪片一樣,不斷送到團區委會來。

    保爾花了不少時間同各團支部派來的代表談話,向他們解釋,蘇維埃國家執行的是和平政策,現在不想跟任何鄰國打仗。

    但是,這種說服工作并沒有起多大作用。

    每逢星期天,各支部的團員都到鎮上來,在從前神甫家的大花園裡舉行全區團員大會。

    有一天中午,波杜布齊村共青團支部全體團員排着隊,邁着整齊的步伐來到區委大院。

    保爾從窗口看見了他們,立即到台階上去迎他們。

    以格裡沙為首的十一個小夥子,穿着長統靴子,背着大口袋,在門口站住了。

     “這是怎麼回事,格裡沙?”保爾吃驚地問。

     格裡沙給他使了個眼色,兩個人一起進了屋。

    莉達、拉茲瓦利欣和另外兩個共青團員馬上圍過來。

    格裡沙關好門,嚴肅地皺起他那淡淡的眉毛,說:“同志們,我這是要考驗考驗我們的戰鬥力。

    今天早上,我對我們支部的團員說:區裡來了一份電報,當然是絕密的;電報上說,咱們跟德國資本家打起來了,跟波蘭地主很快也要打。

    莫斯科來了命令,所有的團員都要上前線。

    誰害怕,不敢去,隻要寫個申請書,就可以留在家裡。

    我命令他們,打仗的事誰也不準告訴,讓他們每人帶一個大面包和一塊腌肉,沒有腌肉的就帶點蒜或者蔥頭,一個鐘頭以後在村外秘密集合。

    先開到區裡,然後再到專區,在那兒領武器。

    我這一宣布,可真靈。

    他們馬上向我問這問那,我告訴他們:沒什麼說的,就這麼辦!誰不去,就寫個申請書。

    這次去打仗是自願的。

    大夥一散,我心裡就犯了嘀咕:要是誰也不來,可怎麼辦呢?我就隻好解散支部,自己一走了事。

    我坐在村外瞅着。

    他們真的一個個來了。

    有的人臉上眼淚還沒幹,但是竭力不讓别人看出來。

    十個人全來了,沒一個臨陣脫逃的。

    你們看,我們波杜布齊支部怎麼樣!”格裡沙興高采烈地把話說完,得意地用拳頭捶了一下胸脯。

     莉達非常生氣,狠狠訓了他一頓。

    他莫名其妙地看着她,說:“你說些什麼呀?這可是最好的考驗!這樣才能真正看透每一個人。

    為了搞得更像樣一點,我本來打算把他們拉到專區去,但是,小夥子們都累了,讓他們回家去吧。

    不過,保爾,你一定得給他們講講話,要不,這算怎麼回事呢?不講話是不行的……你就說,動員令已經撤銷。

    他們表現得很英勇,值得表揚。

    ” 保爾很少到專區中心去,往返一次要好幾天時間,而區裡的工作又一天也離不開他。

    拉茲瓦利欣卻一有機會就往城裡跑。

    每進一次城,他都從頭到腳武裝起來,把自己暗自比作庫柏[庫柏(1789—1851),美國作家。

    他的主要作品《皮襪子小說集》的主人公是個喜歡探險的獵人。

    ——譯者]小說裡的主人公。

    他非常喜歡這樣的旅行。

    進了林子,他就開槍打打烏鴉或者機靈的小松鼠。

    遇見單身的行人,就攔住人家盤問一番,好像他真是個偵查員似的,問人家是幹什麼的,從哪裡來,到哪裡去。

    到了離城不遠的地方,他就收起武器,把步槍往幹草堆裡一塞,手槍裝到衣袋裡,和平常一樣,走進專區團委會。

     “說說吧,你們别列茲多夫有什麼新聞?”費多托夫問他。

     專區團委書記費多托夫的辦公室裡,人總是滿滿的。

    大家都搶着說話。

    在這樣的環境裡工作,要能同時聽四個人說話,手寫着東西,還回答第五個人的問題。

    費多托夫非常年輕,可是一九一九年就入黨了。

    隻有在大動蕩的時期,一個十五歲的青年才能入黨。

     對費多托夫的問題,拉茲瓦利欣漫不經心地回答說:“新聞有的是,一下子說不完。

    我從早到晚忙得團團轉。

     所有的漏洞都得去堵,白手起家嘛,什麼都得從頭幹。

    我又新建立了兩個支部。

    叫我來有什麼事情嗎?”他大模大樣地在圈椅上坐了下來。

     經濟部部長克雷姆斯基正在忙着處理一堆公文,回過頭來看了一下。

     “我們叫的是柯察金,并沒叫你來。

    ” 拉茲瓦利欣噴了一口濃煙,說:“柯察金不願意到這兒來,連這種差事也得我替他幹……有些書記當得可真舒服,一點活也不幹,光拿像我這樣的人當驢使喚。

    柯察金一去邊境,就是兩三個星期,他不在,所有的工作都得我來幹。

    ” 拉茲瓦利欣很明顯是要别人意識到,隻有他當團委書記才最合适。

     “我不怎麼喜歡這個傲慢的家夥。

    ”拉茲瓦利欣走後,費多托夫直率地對團委會的其他同志說。

     拉茲瓦利欣的鬼把戲是無意中被拆穿的。

    有一天,利西岑順便到費多托夫那裡去取信件。

    不論誰到區裡去,都要把大家的信件捎回來。

    費多托夫和利西岑談了很長時間,這樣拉茲瓦利欣就被揭穿了。

     “不過,你還是讓柯察金來一趟,我們這兒的人還不大認識他呢。

    ”利西岑臨走的時候,費多托夫對他這樣說。

     “好吧,不過咱們把話說在前頭:你們可不能把他調走。

    這我們是堅決不能同意的。

    ” 這一年,邊境上慶祝十月革命節的活動搞得空前熱烈。

    保爾被選為邊境各村慶祝十月革命節委員會主任。

    在波杜布齊村開完慶祝大會之後,三個村子的男女農民五千多人,以軍訓營和樂隊為前導,排成長達半公裡的遊行隊伍,舉着鮮豔的紅旗,浩浩蕩蕩地走出村去,向邊境前進。

    他們秩序井然,紀律嚴明,沿着界樁在蘇維埃國土上遊行,到那些被蘇波國界分成兩半的村莊去。

    邊境上的波蘭人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場面。

    邊防軍營長加夫裡洛夫和保爾騎馬走在最前頭。

    他們背後,銅号奏出的樂曲聲、風卷紅旗的嘩啦聲和此伏彼起的歌聲響成了一片。

    青年農民都穿着節日的盛裝。

    少女們銀鈴般的笑聲遠遠地傳向四方。

    成年人表情嚴肅,老年人神态莊重。

    這股人流像一條大河,奔向目力所及的遠方,國境線就是這條河的堤岸,他們寸步不離蘇維埃的國土,沒有一隻腳跨過這條嚴禁逾越的國界。

    保爾停下來,人的洪流從他身旁湧過。

    隊伍中正唱着《共青團之歌》: …… 從西伯利亞的森林, 到不列颠的海濱, 最強大的力量 是我們的紅軍。

     緊接着,是女聲合唱: 嗨,那邊山上收割忙…… 蘇維埃哨兵用愉快的微笑歡迎這支遊行隊伍,波蘭哨兵看見遊行隊伍卻感到惶恐不安。

    這次遊行雖然早已通知了波蘭指揮機關,但是仍然引起了對方的驚慌。

    一隊隊騎馬的戰地憲兵四處巡邏。

    崗哨比平時增加了四倍,谷地裡隐蔽着後備隊,以應付可能出現的事變,但是,遊行隊伍始終走在自己的國土上,是那樣歡快而熱鬧,空氣裡充滿了他們的歌聲。

     小土岡上站着一個波蘭哨兵,遊行隊伍邁着整齊的步伐過來了。

    樂隊奏起了進行曲。

    波蘭哨兵立刻從肩上卸下槍,貼在腳邊,行了一個注目禮。

    保爾清楚地聽見一句波蘭話:“公社萬歲!” 看那哨兵的眼睛就知道,這句話是他說的。

    保爾目不轉睛地看着他。

     是朋友!他那士兵大衣裡面跳動着的是一顆同情遊行群衆的心。

    于是,保爾用波蘭話輕聲回答:“同志,向你緻敬!” 哨兵落在後面了。

    遊行隊伍從他面前經過的時候,他始終保持着持槍立正的姿勢。

    保爾幾次回過頭去,看到他那小小的黑色身影。

    前面又是一個波蘭哨兵,花白胡子,四角帽鑲着鎳邊,帽檐下露出一雙呆滞無光的眼睛。

    保爾剛才聽到那句話,激動的心情還沒有消失。

    這回他首先開了口,仿佛是自言自語一樣,用波蘭話說:“你好,同志!” 但是,沒有得到回答。

     加夫裡洛夫微微一笑。

    原來,兩次說話他全都聽見了。

     “你要求太高了。

    ”他說。

    “這兒除了普通步兵,還有憲兵。

     你看見他袖子上的标志了嗎?他是個憲兵。

    ” 遊行隊伍的排頭已經開始下坡,朝一個被國界分成兩半的村莊走去。

    蘇維埃這半邊作好了隆重歡迎客人的準備。

    所有的人都集合在界河上的小橋旁邊。

    男女青年排成隊,站在路兩旁。

    在波蘭那半邊,房頂和闆棚頂上都站滿了人,他們全神貫注地看着河這岸發生的事情。

    還有一群群農民站在門口和籬笆旁邊。

    當遊行隊伍走進夾道歡迎的人群的時候,樂隊奏起《國際歌》。

    許多人在一個臨時搭成的、裝飾着綠色枝葉的台子上發表了動人的演說,講話的有年紀很輕的小青年,也有白發蒼蒼的老人。

    保爾也用他的本民族語言——烏克蘭語講了話,他的話飛過界河,傳到了對岸。

    波方唯恐這個講話打動人心,于是決定采取措施。

    他們出動了憲兵隊,騎着馬在村子裡橫沖直撞,用鞭子把人們趕回屋裡去,還朝屋頂上開槍。

     街上沒有人了。

    青年人也被槍彈從屋頂上趕跑了。

    這一切,蘇維埃這一邊的人全看得清清楚楚。

    他們皺起了眉頭。

    這時,一位老羊倌在小夥子們的攙扶下登上了講台,他抑制不住内心的憤慨,激動地說:“好哇,瞧瞧吧,孩子們!他們從前就是這樣打我們的。

    現在咱們村子裡,當官的拿皮鞭子抽莊稼人這樣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