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七回 感恩鬼三古傳題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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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裡松音蔣子山,暮煙收盡梵宮寬。

     夜深更向紫薇宿,坐久始知凡骨寒。

     一派石泉流沆瀣,數廷霜竹顫琅玕。

     大鵬洵有抟風便,還許鹪鹩附羽翰。

     此詩乃郏正夫教兒子就學于王荊公,把這詩引見,并勉兒子奮志讀書的意思。

    然讀書不過為着功名兩字,卻不知讀書是盡其在我,功名自有天命。

    假如人根器淺薄,禀性又懶惰,動不動想到某年上登科,某年上發甲,滿口胡柴,不知分量。

    此等妄人,自不必說起。

    還有一等天生好資性,又好才學,準準的十年窗下,鐵硯磨穿。

    若問到一舉登科,盡付與東流之水,此是為何?大抵發達之人,一來是祖宗陰德,二來要自己功夫。

    有德者天必有報,有學者天又惜其若心,報以今生富貴。

    總之有個定數,一毫勉強不得。

    寫得出手,才見學問,到得已身,才是功名。

    決不可畫餅充饑,徒成話柄。

    正是: 富貴未來休妄觊,功名到手始為真。

     鹪鹩欲奮圖南翮,徒被時人笑破唇。

     話說宋孝宗淳熙年間,有一書生,姓仰名鄰瞻。

    父親仰望,是富陽縣中戶人家,媽媽曹氏,兩口兒生平好善。

    在今人說好善,不過是造佛齋僧。

    但不知佛生于西天竺,那要人旃檀當塑?若是雲遊僧道,龍蛇渾雜,還有飲酒貪淫,劫财害命,勝于強盜十倍者,一般結夥遊方。

    難道齋了這樣和尚,便叫做行善?所以會修行者,救人饑寒,解人仇怨,隐諱人過失。

    遇窮人死不能殓者,舍棺木,或見荒郊野水,死骸暴露,收撈埋葬。

    又次一等,修建橋梁,補葺道路,這都是現在好事。

    仰家兩口老頭,行了三十年善事,家計日漸貧寒。

    隻這一個讀書兒子,早暮攻收,年到三四十歲,依然一領青衿。

    賴有結發妻子姚氏,績麻織布,克盡女功。

    然除了讀書的吃死飯,一家之中,出氣多進氣少。

    單靠着書包翻身,博一日甘來苦盡。

    那知時運不到,日窮一日。

    雖不懊悔幾十年空行方便,然到得事體艱難,未免生出許多聒噪。

     仰鄰瞻從此厭苦家中冗雜,寄居報恩寺中讀書。

    古來佛在西天懈慢國之極邊極際,國名安樂,本與中國不通。

    漢明帝時,西僧二人,以白馬駝經四十二章來進。

    明帝緘于蘭台石室,自此廣興佛法。

    至于梁武帝,尤極尊崇,遍處都是招提蘭若。

    梁武帝姓蕭,所以凡有佛有僧之處,皆名蕭寺。

    仰鄰瞻本是善門子弟,見此清淨法門,朝鐘暮鼓,誦經念佛,分明離卻火坑,來到清涼世界,深喜其幽寂。

    又與主僧聽虛和尚,甚說得來,因此也絕戒勞膻,随僧茶飯。

    隻多了幾莖頭發,卻便是一個不剃頭的大知客。

     自早春到寺,倏忽便是六月。

    一日正當赤日當空,流火铄金之際,仰鄰瞻自覺得聖賢對面,徹骨清涼。

    偶閑空些,便縱筆題— 下古風一篇,題曰六月吟,古風雲: 曦輪豬野柘杉松,火焚泰華雲如峰。

     天地爐中赤煙起,江湖煦沫烹魚龍。

     猙獰渴獸唇焦斷,峻翮無聲落睛漢。

     饑民逃生不逃熱,血迸背皮流若汗。

     玉宇清宮徹羅绮,渴嚼冰壺森貝齒。

     炎風隔斷珍珠簾,池口金龍吐寒水。

     象床珍簟凝流波,瓊樓待月微酣歌。

     王孫晝夜縱娛樂,不知苦熱還如何。

     吟罷,恰當月逢三五,分外清光。

    夜氣既升,炎威稍減,忽然牆外有女人聲音,說道:“熱猶自可,隻過世的人不見天日,真好苦也!”随又吟道: 淮右東瓯路渺茫,遊魂依舊各他方。

     此中十載身前梓,何處三生夢裡香。

     腋氣欲除荒草破,麥舟将去夜台涼。

     莫言伴讀無磷火,泣斷啼鵑刻漏長。

     鄰瞻聽了大驚道:“這語言詩句,分明是鬼,真好奇怪!”話聲未了,聽虛和尚叩門送茶,說:“官人今日熱否?”鄰瞻道:“熱自不消說起,還有一樁奇事。

    ”和尚道:“有何奇事?”鄰瞻道:“适來玩月就涼,忽聽得牆外有一女人聲音,說熱猶自可,隻過世的人,不見天日,真好苦也。

    說罷又吟詩八句,這可不是個怪事!”因将鬼詩,念與他聽,和尚道:“此乃西廊下棺中鬼魂所作也。

    此鬼時有聲響,然不作祟禍人,官人休得驚慌。

    ”鄰瞻道:“這棺中還是何人?”和尚道:“先年淮安進士伊爾耕,往溫州赴任,路經富陽,何期小姐暴死舟中,權将此棺寄于本寺西廊之下。

    及伊爾耕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