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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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頭頸還能把腦袋高高地托着。

    不過當一小隊滿臉胡須的人扛着各種各樣的東西笨拙地走下樓來,她看見其中有查爾斯的那把軍刀時,便不禁大聲喊叫起來。

     那把軍刀是韋德的,是他從祖父和父親一代代傳下來的,後來思嘉又把它當作生日禮物送給了自己的兒子。

    授予這生日禮物時還舉行了小小的儀式,當時媚蘭哭了,她感到又驕傲又傷心,并吻着小韋德說他長大後一定要像父親和祖父那樣做個勇敢的軍人。

    小韋德也頗覺自豪,時常爬到桌上去看挂在牆上的這個紀念物,用小手輕輕撫摩它。

    思嘉對于她自己的東西給仇人和陌生人搶走還能忍受,可是她孩子的珍貴紀念物就不行了。

    現在小韋德聽見她喊叫,便從她的裙裾裡探出頭來窺視,并鼓起勇氣邊哭泣邊說起話來。

    他伸出一隻手嚷道:"我的!""那把刀你不能拿!"思嘉也伸出一隻手來,趕緊說。

     "我不能,嘿?"那個拿軍刀的矮小騎兵厚顔無恥地咧嘴一笑。

    "嗯,我不能!這是把造反的刀呢!""它是————它不是!這是墨西哥戰争時期的軍刀。

    你不能拿走。

    那是我孩子的。

    是他祖父的!唔隊長,"她大聲喊着向那個中士求援,"請叫他還給我吧!"中士聽見有人叫他隊長,樂是升級了,便走上前來。

     他說:"鮑勃,讓我瞧瞧這把刀。

    " 小個兒騎兵很不情願地把軍刀遞給他,說:"這刀柄全是金子做的呢。

    "中士把刀拿在手裡轉動了一下,又将刀柄舉起對着太陽光讀刀柄上刻的字:"'給威廉·漢密爾頓上校,紀念他的英勇戰功。

    參謀部敬贈。

    一八四七年于布埃納維斯塔。

    '""嗬,太太,我本人那時就在布埃納維斯塔呢。

    ""真的?"思嘉冷冷地說。

     "怎麼不是呢?我告訴你,那是一場激戰。

    我在這次戰争中可從沒見過那樣激烈的戰鬥。

    那麼,這把軍刀是這個小娃娃的爺爺的了?""是的。

    ""好,他可以留着,"中士說,他有了他包在手帕裡的那幾件珠寶首飾,就已經十分滿足了。

     "不過那刀柄是金的呀,"小個兒騎兵堅持不讓。

     "我們把它留給她,好叫她記得我們,"中士咧嘴笑笑。

     思嘉接過軍刀,連"謝謝"也沒說一聲。

    她幹嗎因為退還了她自己的東西就要謝這些強盜呢?她緊緊地抱着軍刀,讓那小個兒騎兵繼續跟中士糾纏。

     "我要留給這些該死的叛亂分子一點東西,老天爺作證,讓他們好記住我,"士兵最後大聲嚷着,因為中士生氣了,叫他滾蛋,也不許再頂嘴。

    他一路咒罵着向屋後走去,這時思嘉才松了口氣。

    他們誰也沒說要燒房子呢。

    他們沒有叫她離開,好讓他們放火。

    也許————也許————接着士兵們都從樓上和外面松松垮垮地回到穿堂裡。

     "找到什麼沒有?"中士問。

     "一頭豬,還有一些雞鴨。

    " "一些玉米和少量的山芋和豆子。

    我們看見的那個騎馬的野貓一定來報過信了,這就完了。

    ""保羅·裡維爾,怎麼樣?""我看,這裡沒多少油水,中士。

    你零零碎碎拿到一點就算了。

    不要等大家都知道咱們來了。

    咱們還是快走。

    ""你們挖掘過地下熏臘室沒有?他們一般把東西埋在那裡呢。

    ""沒有什麼熏臘室。

    ""黑人住的棚屋裡挖過了沒有?""别的什麼也沒有。

    棚屋裡隻有棉花,我們把它燒了。

    "思嘉一時間想起了在棉田裡那些漫長的炎熱日子,又感到腰酸背痛,兩肩磨得皮開肉綻的可怕滋味。

    一切都白費了。

     棉花全完了。

     "你們家沒多少東西,說真的,太太,是不是?""你們的部隊以前來過了,"思嘉冷冷地說。

     "我們九月間來過這一帶,這是事實。

    "有個士兵說,一面在手裡轉動着一個什麼東西。

    "我忘記了。

    "思嘉看見他手裡拿的是愛倫的金頂針。

    這個閃閃發光的頂針她以前常常看見母親戴的。

    她睹物傷懷,想起母親纖細的手指辛苦忙碌的情景。

    可如今頂針卻在這個陌生多繭的肮髒的手心裡,而且很快就會流落到北方去,戴在北方佬女人的手指上,那個女人還會因為是掠奪來的物品而感到驕傲呢。

     愛倫的頂針啊! 思嘉低下頭,免得讓敵人發現她在哭,這時淚水隻能緩緩地往嬰兒頭上滴。

    她模糊地看見那些人朝門道走去,聽見中士用洪亮而粗暴的聲音在喊口令。

    他們動身走了,塔拉農場已經安全了,可是她仍在傷心地回憶愛倫,很難高興起來。

     軍刀磕碰的聲音和馬蹄聲并沒有讓她感到安心,她站在那裡,突然覺得兩腿發軟,盡管他們已沿着林蔭道漸漸走遠了,每個人身上都帶着掠奪品,衣服、毯子、雞鴨,還有那頭母豬。

    後來她聞到刺鼻的煙火味,才轉過身來想去看看那些棉花,可是經過一陣緊張之後感到特别虛弱,幾乎挪不動身子了。

    從飯窗口望去,她看見濃煙還在緩緩地從黑人棚屋裡冒出來。

    棉花就在那裡被燒掉了。

    納稅的錢和維持他們一家度過這個嚴冬的衣食開支也化為烏有了。

    她沒有辦法,隻好眼巴巴地看着。

    她以前見過棉花着火的情景,知道那是很難撲滅的,不管你有多少人來救都無濟于事。

    謝天謝地,那棚屋區離正房還很遠,否則就糟了!謝天謝地,幸好今天沒有風,沒有把火星刮到農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