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千回百曲心計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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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望,黃恕言趕緊回應道:“但憑吩咐,宮大俠,但憑吩咐就是——” 微微揚頭,宮笠道:“第一,将來若是獲得彭豐藏寶,你必須拿出你份内所得十成中的六成周濟貧困,廣行善舉;第二,與‘金牛頭府’和顧子安等的糾葛,你既托我相助,便要完全遵照我的意思行事,不可擅作主張亂我步驟!” 連連點頭,黃恕言幾乎是感激零涕的道:“我起誓,官大俠,我可以立下字據當衆賭咒,絕對依從你的指示,你怎麼說,我怎麼辦!你的意思就是我的決定,休說這兩個條件,便再有二百二十個條件,我也通通答應,斷不反悔擺擺手,宮笠道:”大丈夫一諾千金,言出如山,你也不必如此慎重其事,隻要我們口頭上說過了便作數,黃莊主,就這麼辦了。

    “ 黃恕言雙手合十當胸,像要掬心以示似的道:“謝謝你,宮大俠,我實在說不出我對你有多麼感激,你此等豪義俠行,不啻恩同再造,德恩齊天,我将永銘于心,刻骨不忘,我——” 揮揮頭,宮笠道:“行也,黃莊主,再多說這些話,就未免顯得虛僞啦!” 段威漲紅了臉,激動的道:“宮大俠,這可是千真萬确,承蒙賜助,如救命續生,玉鼎山莊上下數百無不感德懷恩,尊駕節美高風,扶危濟難,乃是真正的武士精神,豪俠行徑;尊駕慨伸援手挽交全莊于生死關,兵刀劫,面對強敵更無懼色,似此等磊落豪邁之作為,當今天下,卻哪裡再尋第二個去?” 說着說着,這位“玉鼎山莊”的“總教頭”居然雙目湧淚,聲音嘶啞,情緒波蕩得要哭将出來。

     宮笠将兩人按回座中,他先讓這兩位喝幾口半涼茶水,把心情平靜下來。

    然後,才緩慢又深沉的道:“二位,客氣話到此為止,我答允幫你們就一定會幫,你們擡舉我與否,同我協助你們的事并不發生關聯;我允諾相助,你們便是半句謬獎也無,我也一樣盡力,反之,若我拒絕,二位即使将我捧上了天也是枉然,我們最好不要再作虛辭,就此準備如何對付‘金牛頭府’的人才是正事!” 在一旁悶了老久的淩濮,這時才算開了腔道:“頭兒,我認為對于‘金牛頭府’的實力,我們要先做個全盤的了解才是。

    ” 點點頭,宮笠道:“黃莊主是否比較詳知?因為我與‘金牛頭府’素無交道,是而對他們内部的組合情形與實力深淺便不太清楚,隻曉得他們從孫嘯開始那五個當家的人物!” 黃恕言道:“這一點,我卻較尊駕多知曉一些,自從對方找上門來之後,我也暗中對他們做了一番刺探工作,花了不少精力在這上面!” 宮笠道:“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很好,多了解他們一些,我們便可少些失誤。

    ” 轉頭望向段威,黃恕言道:“你先向宮大俠詳禀所知,有未盡之處,我再居旁補充。

    ” 段威颔首道:“是——宮大俠想是已經曉得‘金牛頭府’共有五個當家,依序為‘隻手奪命’孫嘯、‘獨日夜叉’邢四娘、‘毒一笑’潘光祖、‘紅巾’雷雄、‘大勾爪’黨陰;再下來,他們有四名‘飛雲手’,這四名‘飛雲手’為‘老閻君’固彪,‘渡霜無痕’冷長輝、‘沒影子’寶泉、‘怒牛’韋大峰;另外,尚有六名‘右角郎’、六名‘左角郎’,屬下擁有剽悍爪牙約五百餘名,大小船艇百餘艘黃恕言解釋道:”所謂‘飛雲手’,‘右角郎’、‘左角郎’等等,全乃‘金牛頭府’一于好手的等級稱謂,飛雲手’最高,‘右角郎’次之,‘左角郎’再次,下面就是一般頭目與幫衆了…“ 宮笠算了算,道:“孫嘯的這股子勢力,委實是不小,連他加人,就擁有好手二十一名之多,再加上那些瓜牙喽羅,力量就頗為可觀了,我看這家夥野心很大,他不隻想海上逞強,更似乎有據島稱尊的意味了……” 段威道:“宮大俠,或者其他的幫派組合也有能擁這麼些好手與兒郎,但是及得上‘金牛頭府’那種精銳英萃的隻怕太少,他們的硬把子可說全是千百選一,嚴格挑揀,曆盡磨練,結結實實一等一的厲害角色,沒有濫竿充數的次等貨,更沒有名不符實的二流子,哪一級的人物,即有他本職上的功力,半點也不含糊,他們的硬把子拿出來,一個可比人家三個用,确實勇猛強悍,令人難攫其鋒!” 點點頭,宮笠道:“這個,我明白,孫嘯一向是個人物,他有一般江湖上領導者的野心、欲望、魄力同果敢,但是,他更有某些江湖道上的領導者所缺乏的陰狠、寡絕、殘酷與深沉……這不是個易鬥的對手,尚未和他接觸,我業已有着艱辛的感覺了!” 黃恕言低沉的道:“宮大俠,孫嘯也是江湖上名聞退爾的‘一魔’之-……” 宮笠道:“不錯,他是‘三魔’之一。

    ” 似乎猶豫了一下,段威謹慎的道:“宮大俠,以尊駕的名望聲威來說,無論哪一方面也不在那孫嘯之下,他是‘三魔’之一,尊駕更是天下無雙的‘一毒’,尊駕的看法,是不是力足擒伏孫嘯與他的一幹爪牙而安渡此難!” 宮笠凝視着這位有“黃耳”之稱的“玉鼎山莊”總教頭,不禁微笑道:“段兄,你是内行人,怎麼卻說的是外行話?” 段威有些面紅耳赤,他尴尬的道:“我的意思,是說以尊駕的英武而言,‘金牛頭府’也一樣要望風披靡!” 宮笠平靜的道:“千萬不要低估了敵人,段兄,輕敵乃是武家大忌,再說,對方亦并非道上的龍套角色,相反的,他們都是最難纏,最兇狠的強者,在這一批強者之前,我何敢狂言‘力足擒伏’?” 黃怨言忙道:“但尊駕威淩七海,譽滿天下,‘金牛頭府’的那幹人再是兇悍,也未見得能占到尊駕的上風,在尊駕面前得了便宜! 宮笠淡淡“不要對我的能耐太過迷信,黃莊主,我也隻是個人,而人的力量有其極限,卻不是浩蕩無垠的;你們若問我有幾分把握制服對方?我可以告訴我們,連一份把握也沒有!” 黃恕言與段威兩人齊為一楞,一愣之後随即堆滿了笑容在臉上,黃恕言幹咳一聲,趕緊道:“宮大俠果是一代大豪,不但氣宇恢宏,更且虛懷若谷,尊駕真是謙恭君子,對尊駕的行事為人,我們卻又增多了幾分景仰和欽佩…” 宮笠道:“黃莊主,先别忙着對我謬譽,我請你們記住一個與敵交陣前的重要原則,不揣測、不誇張、不狂妄,隻求盡其在我,傾力而為也就是了。

    ” 當然,這是一種變相的教訓與勸谏,黃恕言和段威自是心裡明白,兩個人除了喏喏之外,再也不敢用美譽華詞堆砌成帽子往宮笠頭上戴了…… 現在的時刻,已近黃昏。

     “玉鼎山莊”的莊友們已将場中的擂台椅座與各式花花綠綠的布招紅聯拆卸,人來人往,浴在那一抹凄幻豔麗的夕照晚霞中,便特别有着一種零落空洞,曲終人散的迷茫意味了! 宮笠的心情有些沉重,也有些緊促,直到如今,他還不能肯定自己答允幫助黃恕言的這件事,是不是做得正确。

     在“玉鼎山莊”的莊後,有一處少有人迹的所在,那是由一片竹林,一條小溪,幾塊奇雅山石組成的地方,很幽靜,也很隐密,居高臨下,煙籠阡陌或是遠水近樹,盡收眼底。

     宮笠便獨自坐在一塊臨溪的平石之上;來到“玉鼎山莊”,業已是第三天了,三天來,情況是一片平靜,就有如一泓池水,體說波濤,連一圈漣漪也沒有,他所等待的風雨并未湧合,在這種十分單調的等待中,反而更覺得無所事事的落寞了。

     他在黃恕言與段威的苦苦要求下,終于答應了對他們伸出援手,其中的原因,有一份先天性仁俠尚義的精神所引使,也帶着那麼一抹悲憫和同情,當然,黃恕言的坦誠與處境的危殆也令他不忍撒手不過,最重要的,他自己也正須借着這個機會查清他老友賀蒼的冤死之謎。

     黃恕言這個人,宮笠在經過這幾天的細密觀察之後,發覺這位“玉鼎山莊”的莊主個性同内涵都非常微妙,他很貪婪,但卻不掩飾他的貪婪,也可以将他的“貪婪”加以限度化,他曾有過名望,亦注重顔面,可是,他卻不諱言内心的憂慮與恐懼,他是個有仁慈心的人,而他卻也懂得運用計謀圖利于自己——計謀是陰毒又多少有些龌龊的;他表面堂皇,為人行事也堪稱公允,但有些作風,卻又迫近卑鄙和自私,總之,他是一個好與壞,正同邪揉合和起來的人,他的個性有着矛盾,矛盾又反映他本質上的善惡泛隐,似這一類不好不壞,亦好亦壞的人,宮笠的确是見得不多。

     但是,他結果總留下來了。

     他在等待,很無聊,很枯燥,又很煩悶的在等待。

     今天,他一大早就來到了這裡,沒有什麼目的,隻是散散心,透透氣。

     淩濮沒跟着一起,但宮笠已交待過他自己去的地方。

     愛靜的人,往往能在無意間尋到靜的環境——配合個人喜好的環境。

     這裡很靜,空氣也很鮮潔。

     宮笠坐在石塊上,目光凝視着往下流去的溪水,溪水很清澈,映出他的倒影,而倒影在波動,就好似他這時的心緒卻并不平靜。

     他想得很多,但思潮卻亂。

     一些過往的、湮遠的,或近前的、不久的回憶,有些模糊,有些卻清晰,可是,不論模糊或是清晰,都難得有個連貫的畫面,偶而一現,隻憶及部份,便又紊亂成一團了,像無數根蛛絲咬合着,難得理出個頭緒來… 不知過了多久,有一陣細碎的、輕悄的腳步聲打擾了他的沉思。

     沒有回頭查視,他已知道來的人是個女子,隻有一位。

     腳步聲很輕細,但卻活躍暢快,這是個年紀不大的姑娘。

     宮笠仍然凝視着流水悠悠,他不曾有過任何反應,恍同不覺——他讨厭在一人獨處的時候有第二者闖入他暇思的天地之中。

     半晌——一個清脆卻柔美的聲音傳自他的身後道:“不轉過臉來看看我?宮大俠!” 緩緩的,宮笠轉回臉去注祝那說話的女子——眼前像突然迸發着一片炫耀的光輝,就站在六步之外的那位少女,竟是如此俏麗的一位佳人,美得清逸,美得脫俗,美得有一股飄然不似凡塵所屬的靈透之氣。

     她穿着一襲雪白的綢質衣裙,瀑布似的濃黑青絲披于雙肩,齊額以一條寸許寬大白絲帶勒住;混身上下鮮潔明爽,點塵不染,看上去白淨極了,也柔婉極了。

     現在,她正以那雙水漬漬的丹鳳眼兒含笑睇視着宮笠。

     非常禮貌的站立起來,宮笠沉穩的道:“姑娘想必是黃莊主的千金了?” 輕輕點頭,那位美麗如畫中人的少女道:“我是黃媚。

    ” 宮笠靜靜的道:“人如其名,果然風華絕代,妩媚無比。

    ” 黃媚嫣然一笑,道:“你見了我,似乎并沒有什麼驚訝或是怔愕的神情,就算你在說話,語氣也好平靜;宮大俠,你修心養性的功夫的确高人一籌!” 宮笠笑道:“見到了你,就必須要驚訝或任愕麼?” 抿抿唇,黃媚道:“宮大俠,我老實說,極少極少有人能在初次和我見面的那一刹裡把持得如你這般穩定——他們有的驚奇,有的呆愣,有的張口結舌,有的失魂落魄,奇形怪狀,不一而足,但卻不似你這樣,似乎無動于衷。

    ” 宮笠安詳的道:“你的确很美,黃姑娘,你的美已超出我預料中的太多了,我不否認我也感到驚訝與意外,但卻不至于到你所形容一般人那樣的程度;我欣賞世間一切美的事物,可是,我不受蠱惑更不沉迷,僅是欣賞而已,因為超然物外,便無所欲求,這樣,自然剛毅不屈,心不二念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