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破常戒造屋生兒 插奇标賣身作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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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知道落于虎口,夫妻兩個幾不欲生。

    起先隻愁第二代,誰想命輕福薄,一代也不能保全。

    勸他的道:“少年婦人隻愁不破腹,生過一胎就是熟胎了,哪怕不會再生?”小樓夫婦道;“ 也說得是。

    ”從此以後,就愈敦夫婦之好,終日養銳蓄一精一,隻以造人為事。

    誰想從三十歲造起,造到五十之外,行了三百餘次的月經,倒下了三千多次的人種,粒粒都下在空處,不曾有半點收成。

     小樓又是惜福的人,但有人勸他娶妾,就高聲念起佛來,說:“這句話頭,隻消口講一講就要折了冥福,何況認真去做,有個不傷一陰一德之理!” 所以到了半百之年,依舊是夫妻兩口,并無後代。

    親戚朋友個個勸他立嗣。

    尹小樓道:“立後承先,不是一樁小事,全要付得其人。

    我看眼睛面前沒有這個有福的孩子,況且平空白地把萬金的産業送他,也要在平日之間有些情意到我,我心上愛他不過,隻當酬恩報德一般,明日死在九泉之下,也不懊悔。

    若還不論有情沒情,可托不可托,見了孩子就想立嗣,在生的時節,他要得我家産,自然假意奉承,親爺親娘叫不住口;一到死後,我自我,他自他,哪有什麼關涉?還有繼父未亡,嗣子已立,‘ 一朝權在手,便把令來行’,倒要脅制爺娘,欺他沒兒沒女,又搖動我不得,要逼他早死一日,早做一日家主公的,這也是立嗣之家常有的事。

    我這份家私,是血汗上掙來的,不肯白白送與人。

    要等個有情有義的兒子,未曾立嗣之先,倒要受他些恩惠,使我心安意肯,然後把恩惠加他。

    别個将本求利,我要人将利來換本,做樁不折便宜的事與列位看一看,何如?”衆人不解其故,都說他是迂談。

    一日,與龐氏商議道:“同鄉之人知道我家私富厚,哪一個不想立嗣?見我發了這段議論,少不得有垂鈎下餌的人把假情假意來騙我。

    不如離了故鄉,走去周遊列國,要在萍水相逢之際,試人的情意出來。

    萬一遇着個有福之人,肯把真心向我,我就領他回來,立為後嗣,何等不好!” 龐氏道:“極講得是。

    ”就收拾了行李,打發丈夫起身。

     小樓出門之後,另是一種打扮:換了破衣舊帽,穿着苎襪芒鞋,使人看了,竟像個卑田院的老子、養濟院的後生,隻少得一根拐捧,也是将來必有的家私。

    這也罷了,又在帽檐之上插着一根草标,裝做個賣身的模樣。

    人問他道:“你有了這一把年紀,也是大半截下土的人了,還有什麼用處,思想要賣身?看你這個光景,又不像以下之人,他買你回去,還是為奴作仆的好,還是為師作傅的好?”小樓道:“我的年紀果然老了,原沒有一毫用處,又是做大慣了的人,為奴做仆又不合,為師作傅又無能。

    要尋一位沒爺沒娘的财主,賣與他做個繼父,拚得費些心力,替他管管家私,圖一個養老送終,這才是我的心事。

    ”問的人聽了,都說是油嘴話,沒有一個理他。

    他見口裡說來沒人肯信,就買一張綿紙,褙做三四層,寫上幾行大字,做個賣身為父的招牌。

    其字雲:年老無兒,自賣與人作父,隻取身價十兩。

    願者即日成交,并無後悔。

     每到一處,就捏在手中,在街上走來走去。

    有時走得腳酸,就盤膝坐下,把招牌挂在胸前,與和尚募緣的相似。

    衆人見了,笑個不住,罵個不了,都說是喪心病狂的人。

     小樓随人笑罵,再不改常,終日穿州撞府,涉水登山,定要尋着個買者才住。

    要問他尋到幾時方才遇着受主,隻在下回開卷就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