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另一位母親和另一位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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裡卻比這裡使人二十倍地忘記自己的責任,那裡比這裡多二十倍的邪惡、堕落與醜行。

    艾麗斯-馬伍德回來的時候已成了一個女人,一個經過這一切之後所應當成為的女人。

    到一定的時候,非常可能,她将會在更莊嚴的氣氛中聽到更漂亮的談話,看到更有力的臂膀向她伸過來,她的末日也就将來臨了;但是那些大人先生們不用害怕失業。

    就在他們所住的任何一條街道上,又有一大群可憐的男女孩子成長起來,所以他們又将有工作好做,直到發财緻富為止。

    ” 老太婆把胳膊肘支在桌子上,用兩隻手托着臉孔,裝出一副十分痛苦的樣子——或許真的很痛苦也說不定。

     “好了,我講完了,媽媽,”女兒搖了搖頭,仿佛也結束了這個話題似地說道,“我已經說夠了。

    不論我們做什麼,你和我今後都别再談什麼盡責任的問題了。

    我想,你的童年也跟我的童年相似。

    那樣對我們兩人就更不好了。

    我不想責怪你,也不想為我自己辯護。

    我為什麼要這樣做呢?這是好久以前就已過去的事了。

    但是我現在是個女人,不是個女孩子了,你和我都用不着像法庭上的大人先生們那樣去把我們的曆史抖摟出來,我們對它一清二楚。

    ” 她雖然已經堕落了,道德敗壞了,但在她的臉孔與身姿中仍然有一種美麗;甚至在它表露得最不好的時候,對她最漠不關心的人也不能不覺察到。

    當她沉默下來、她先前十分激動的臉孔平靜下來的時候,她凝視着爐火的烏黑的眼睛原先射出了不顧一切的眼光,現在已換成了某種類似憂慮而和緩下來的眼光;這時候一位堕落了的天使的曾經消失的光輝,通過她長途跋涉之後的痛苦與疲乏,照耀出來。

     母親默默無言地向她注視了一些時候之後,大膽地把滿是皺紋的手向桌子對面她的身上悄悄伸過去;當她看到女兒允許她這樣做的時候,就摸摸她的臉孔,把她的頭發撫平。

    艾麗斯似乎感覺到老太婆這關懷的表示至少是真心誠意的,所以一動不動,沒有去阻止她;老太婆得一步進一步,她把女兒的頭發重新編紮起來,把它濕漉漉的鞋子(如果它們還可以稱為鞋子的話)脫掉,在她肩上披上點什麼幹的東西,并低聲下氣地在她身邊來回忙碌着;當她愈來愈多地認出她過去的一些特征和表情的時候,就嘟嘟囔囔地自言自語着。

     “我看你很窮,媽媽,”艾麗斯這樣坐了一些時候之後,向四下裡看看,說道。

     “窮得可憐,我的寶貝,”老太婆回答道。

     她喜愛她的女兒,又怕她的女兒。

    也許她在好久以前就開始喜愛她了,那時候她正在為生活而進行屈辱的鬥争的過程中,第一次注意到女兒的美貌。

    也許她的害怕跟她剛才聽到的往事有些關系。

    不管怎樣,現在她正順順從從、恭恭敬敬地站在女兒面前,低着頭,仿佛在可憐地懇求她别再責備她。

     “你是怎麼生活的?” “向别人讨錢,我的寶貝。

    ” “偷東西嗎,媽媽?” “有時候也偷,艾麗——偷得不多。

    我老了,膽子又小。

    有時候,我的寶貝,我從孩子們身上搞到些小東西,不過不經常。

    我在附近一帶流浪漂泊,心肝,我知道了我所知道的事情。

    我一直在注意觀察着。

    ” “注意觀察着?”女兒看着她,問道。

     “我一直在一個家庭附近閑蕩,我的寶貝”母親說道,她甚至比先前更低聲下氣、更順順從從的了。

     “哪個家庭?” “輕一點,我親愛的。

    别生我的氣,我是因為愛你才那麼做的。

    我那麼做是為了想念我在海外的可憐的女兒。

    ”她向她求情地伸過手去,然後又縮回來,放在嘴唇上。

     “好多年以前,我的寶貝,”她怯生生地朝對面那張專注而又嚴厲的臉孔看了一眼,繼續說道,“我無意間碰上了他的小女孩。

    ” “誰的小女孩?” “不是他的,親愛的艾麗斯;别那樣看我;不是他的。

    怎麼能是他的呢?你知道他沒有孩子。

    ” “那麼是誰的呢?”女兒問道,“你剛才說是他的。

    ” “輕一點,艾麗;你吓了我一跳,我的寶貝。

    董貝先生的小女兒——隻是董貝先生的。

    從那時候起,親愛的,我就經常看到他們。

    我看到-他。

    ” 在說出最後這個字的時候,老太婆往後退卻,縮成一團,仿佛害怕女兒會打她似的。

    可是女兒的臉孔雖然一動不動地對着她,流露出激烈的憤怒的神情,但卻依舊靜靜地坐着,隻不過把胳膊愈來愈緊地往胸脯收攏,仿佛用這辦法來抑制它們,免得在突然襲擊她身心的暴怒的盲目沖動下,會傷害她自己或其他人。

     “他沒有想到我是誰!”老太婆揮揮握緊的拳頭,說道。

     “他也根本沒有注意到!”女兒咬牙切齒地嘟囔着。

     “可是有一次我們面對面地碰見了,”老太婆說道,“我跟他說話,他也跟我說話。

    我坐着,眼看着他穿過一個長長的小樹林走開了;他每走一步,我就咒罵他一次,咒罵他的靈魂,也咒罵他的肉體。

    ” “不管你怎樣咒罵,他還照樣飛黃騰達!”女兒用鄙棄的語氣回答道。

     “不錯,他現在是飛黃騰達。

    ”母親說道。

     她不再說話,因為坐在她面前的那張臉孔已經由于憤怒而改變了樣子。

    看上去仿佛她胸中翻騰起伏的情感都要把她的胸膛給炸裂了。

    她為了抑制和管束這種情感而做的努力與憤怒本身同樣可怕,同樣有力地表明這個女人的激烈的、危險的性格。

    不過她所做的努力成功了。

    她沉默了一會兒之後,問道: “他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