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結婚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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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我,不過,說實話,我擔心你是世界上最不誠實的男子了,我親愛的董貝。

    ” 即使他真的是這樣,即使他當場被揭露過去确實有極為大量的虛僞言行的話,那麼他也未心會比斯丘頓夫人掀開圍巾之後,弗洛倫斯臉色蒼白、渾身哆嗦、像幽靈似地站在他面前的時候更為倉皇失措的了。

    他還沒有恢複鎮靜,弗洛倫斯就跑到他面前,雙手摟着他的脖子,吻了一下他的臉孔,急急忙忙跑出了房間。

    他向四周看看,仿佛想和其他人商讨一下這個問題似的,可是伊迪絲立即就跟着弗洛倫斯走出去了。

     “現在,請承認吧,我親愛的董貝,”斯丘頓夫人向他伸出手去,說道,“你這一生中從沒遇到過這樣令人驚奇和高興的事了吧!” “我從沒遇到過這樣令人驚奇的事。

    ” “也從沒遇到過這樣高興的事吧,我親愛的董貝?”斯丘頓夫人舉起扇子,問道: “我——對,我非常高興在這裡遇見弗洛倫斯,”董貝先生說道;他似乎嚴肅地考慮了一會兒,然後更加肯定地說道,“是的,我的确很高興在這裡遇見弗洛倫斯。

    ” “你是不是奇怪,她怎麼會到這裡來的呢?”斯丘頓夫人問道,“是不是?” “也許是,伊迪絲——”董貝先生推測着說道。

     “啊!你這可惡的猜測者!”克利奧佩特拉搖搖頭,回答道,“啊,你這狡猾、狡猾的人!我不應當說這些事情;你們男人,我親愛的董貝,虛榮心是多麼重,是多麼喜歡作弄我們的弱點;但是你知道,我的心胸是坦率的——好,立刻就來!” 最後幾個字是對兩位身材很高的年輕人當中的一位說的,他進來通報,晚飯已經準備好。

     “但是伊迪絲,親愛的董貝,”她繼續低聲地說道,“當她看不到你在他身旁的時候——我告訴她,她不能經常指望這一點——,至少可以看到屬于你的什麼東西或什麼人。

    是的,這是極為自然的事。

    她懷着這樣的心情,誰也不能阻擋她今天坐着馬車去把我們親愛的弗洛倫斯接來。

    你看,這是多麼可愛的事啊!” 因為她等待着回答,董貝先生就回答道,“确實是這樣。

    ” “親愛的董貝,這證明了你有着善良的心,願上帝為這保佑你!”克利奧佩特拉握緊他的手,喊道,“可是我有些太認真了!請像個天使一樣,領我到樓下去吧,看看這些人準備給我吃什麼晚飯。

    願上帝保佑你,親愛的董貝!” 克利奧佩特拉在進行了第二次祝福之後,相當敏捷地跳下長沙發;董貝先生攙着她的胳膊,禮節十分周到地領着她下了樓;當這兩個人走進餐廳的時候,雇來的身材很高的年輕人當中的一位(他向主人表示尊敬的器官是很不發達的)把舌頭伸到臉頰上,在給另一位雇來的身材很高的年輕人逗樂。

     弗洛倫斯和伊迪絲已經在那裡,并肩坐着。

    弗洛倫斯在父親進來的時候本想站起來,把她的椅子讓給他;但是伊迪絲用手堅決地拉住她的胳膊,董貝先生就在圓桌對面的座位上坐下。

     談話幾乎完全由斯丘頓夫人一人支撐着。

    弗洛倫斯簡直不敢擡起眼睛,唯恐顯露出淚痕,更不敢說話了;伊迪絲除了回答一個問題外,一個字也沒有說。

    克利奧佩特拉為了很快就要抓到手中的家業,确實很努力地工作着。

    這也确實是一份富有的家業,可以好好酬勞她的! “這麼說,你的一切準備終于就要結束了嗎,我親愛的董貝?”當最後的點心、水果端到桌上,白發蒼蒼的男管家退出去以後,克利奧佩特拉說道,“甚至連法律方面的準備工作也完成了!” “是的,夫人,”董貝先生回答道,“律師們告訴我,婚約現在已準備好了,正像我對您說的,伊迪絲隻要指定個簽訂的日期就行了。

    ” 伊迪絲像美麗的塑像一樣坐着;像塑像一樣冷淡,一樣沉默,一樣一動不動。

     “我最親愛的,”克利奧佩特拉說道,“你聽到董貝先生說了嗎?啊,我親愛的董貝!”她轉向這位先生,低聲說道,“她因為時間快到而心不在焉的神态真使我想起了以往的那些日子啊,那時候,她爸爸那位世上少見的好人,就跟你現在的處境一樣!” “我不想建議什麼日子。

    您喜歡什麼時候就什麼時候,”伊迪絲眼光幾乎沒有越過桌面,看着董貝先生,說道。

     “明天?”,董貝先生建議。

     “随您的便。

    ” “或者後天也可以,如果這更适合您安排料理各種事情的話?”董貝先生說道。

     “我沒有什麼事情要安排料理。

    我總是聽随您支配。

    您看什麼日子就定什麼日子吧。

    ” “沒有什麼事情要安排料理,我親愛的伊迪絲!”她的母親表示異議,說道,“要知道,你得從早到晚忙得團團轉,你得跟各種各樣的商人打一千零一次交道!” “這由你去操辦吧,”伊迪絲微微皺着眉頭,轉向她,回答道,“你跟董貝先生兩人去商量安排好了。

    ” “完全正确,我親愛的,你考慮得真周到!”克利奧佩特拉說道,“我親愛的弗洛倫斯,你一定得真心到這裡來再親我一次,如果你願意的話,我親愛的!” 這是個奇怪的巧合:克利奧佩特拉對弗洛倫斯的這種關切,總是在她急忙要避開伊迪絲進來參加談話之後,不論她談的話是多麼少!弗洛倫斯确實從來也沒有接受過這麼多的擁抱,也許在她的一生中也從來沒有在無意間成為這樣有用的人。

     董貝先生在内心深處對他的美麗的未婚妻根本沒有什麼埋怨。

    他有充分理由同情她的傲慢與冷淡,因為他本人也同樣具有這樣的性格。

    他很高興地想到,伊迪絲尊重他的意見,似乎他的意志就是她的意志。

    他很高興地想象,這位高傲與莊嚴的女人怎樣仿效他的态度在家中接待客人,使得他們拘謹畏縮。

    是的,董貝父子公司的尊嚴将會在這樣的手中得到增進與維護。

     當董貝先生獨自一人留在餐桌旁,默默地思考着他的過去與未來的命運時,他是這樣想的:他覺得他的這些命運跟這房間籠罩着的簡陋與陰沉的氣氛并沒有什麼不适合;房間是深褐色的,像喪徽一樣的圖畫玷污了牆壁;二十四把黑色的椅子像被雇用的送喪人一樣,在土耳其地毯的邊緣等待着,椅子上裝飾着許許多多的釘子,就像棺材的數目一樣多①;餐具櫃上枝狀燭台的兩枝凋殘的燭枝由兩位筋疲力盡的黑人托舉着;房間裡彌漫着一股發黴的氣味,仿佛一萬頓正餐正封埋在下面的石棺裡面。

    房屋的主人有很多時間住在國外,英國的空氣難能長期适合菲尼克斯家族中一位成員的喜愛;房間為他逐漸地穿上了愈來愈深的喪服,直到最後,喪葬的氣氛已經十分濃厚了,除了屍體之外,什麼也不缺了—— ①(某人或某事)棺材上的一個釘子(anailinsb’s(orit’s)coffin)是英國的一句成語,意即加速某人(或某事)滅亡的原因。

    這裡把釘子數與棺材數相比,是由這句成語引起的聯想。

     由董貝先生暫且代表這具屍體倒也不壞,因為如果不去考慮他的姿勢,單就他那毫不彎曲的身形來說,它和屍體實在沒有什麼差别。

    桃花心木的餐桌就像一片死海,水果盤子和圓酒瓶正停泊在海上,董貝先生低垂着眼睛,看着這片死海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