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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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些情況,無論宋史還是金史,都是諱莫如深的。

     呻吟語雖然以記載北遷的宋皇室宗族為主,但也兼及流落北方的其它人。

    如靖康二年五月「十九日……聞貢女三千人,吏役工作三千家、器物二千五十車是日始至,點驗後,半解上京,半充分賞,内侍、内人均歸酋長,百工諸色各自謀生。

    婦女多賣娼寮,器物收儲三庫,車辂皆留延壽寺。

    」接着,便引燕人麈補充說: 天會時,掠緻宋國男婦不下二十萬,能執工藝自食[其]力者頗足自存,富戚子弟降為奴隸,執炊牧馬,皆非所長,無日不撄鞭撻。

    不及五年,十不存一。

    婦女分入大家,不顧名節,猶有生理,分給謀克以下,十人九娼,名節既喪,身命亦亡。

    鄰居鐵工以八金買倡婦,實為親王女孫、相國侄婦、進士夫人。

    甫出樂戶、即登鬼錄,餘都相若。

     上面所引該書之跋已經明确,燕人麈是作者的兒子為了印證其父的記載而在整理遺稿時增入的,它的确起到了「可相發明」的作用,所作确是一件有益的工作。

     本書還有不少可資考史的地方。

    例如宋史卷四四七忠義傳中的陳遘傳有下列記載: 京城既陷,割兩河求和。

    遘弟光祿卿适至中山,臨城谕旨,遘遙語之曰:「主辱臣死,吾兄弟平居以名義自處,甯當賣國家為囚孥乎……遘呼總管使盡括城中兵擊賊,總管辭,遂斬以徇。

    又呼步将沙振往。

    振素有勇名,亦固辭,遘固遣之。

    振怒且懼,潛衷刃入府……遂害遘于堂,及其子錫并仆妾十七人……振出,帳下卒噪而前曰:「大敵臨城,汝安得殺吾父?執而捽裂之,身首無餘。

    城中無主,乃開門降。

    金人入見其屍曰:「南朝忠臣也。

    」斂而葬諸鐵柱寺。

    建炎初,贈特進。

     三朝北盟會編卷九五亦記此事雲: 金人以太上皇北狩,至中山府,其帥陳遘登城,金人以太上皇至城下谕令開門降,太上呼遘曰:「道君皇帝也。

    」遘恸哭曰:「陛下安得至此?」提轄沙貞(按即沙振)曰:「此中豈有道君皇帝?必金人之詭計也。

    」以箭射之,遂鼓衆喧鬧而殺遘……于是貞自守中山,金人逼太上皇以歸。

     這兩段記載頗有點矛盾:(一)城下谕旨令降的究竟是誰?是陳遘之弟陳适,還是徽宗本人?(二)衆所殺的為誰?是陳遘還是沙振?(三)沙振殺主将,「自守」還是投降?凡此種種,兩段記載互相抵牾之處甚多。

    我以為,關于這一事件,呻吟語所記最為明确。

    呻吟語曰: 二十八日,太上抵中山,呼守将曰:「我道君皇帝,今往朝金帝,汝可出降。

    」守将痛哭不奉诏,提轄沙貞(按即沙振)殺之,以城降。

     顯然,宋史為了回避,而略去了徽宗親臨城下谕降的事實。

    其實,當時的徽宗,不過是金人的俘虜而已,金人焉肯不利用「大宋皇帝」這塊招牌來使宋将投降?且隻有沙振欲降,纔會殺死「不奉诏」的主将,否則,斷無别的解釋。

    宋史陳遘傳謂城降在沙振死後,似「降」與其無關;而三朝北盟會編不謂其殺主将為「降」,反謂其「自守」,皆于理難通。

    似隻有呻吟語所記,當得其實。

     呻吟語起靖康二年三月二十九日徽宗北遷關于徽宗北遷之日期,一為三月二十九或三十日,一為四月一日。

    蓋前者從徽宗離開齋宮,集中到劉家寺計,後者蓋從車駕離開劉家寺計。

    ,迄紹興十二年梓宮南返,較全面地記載了這一段悲殘曆史,具有較高的史料價值。

     我們在本文開篇時已經說明,呻吟語是宋人著作。

    金人也有這方面的著作,這就是宋俘記。

    宋俘記共分宮眷、宗室、戚裡、臣民四部份,現隻存宮眷全部和宗室一小部份,其它都已亡佚了。

    作者可恭,事迹不詳。

    本書開篇說:「天會四年閏十一月二十五日,既平趙宋,俘其妻孥三千餘人,宗室男婦四千餘人,貴戚男婦五千餘人,諸色目三千餘人,教坊三千餘人,都由開封府列冊津送,諸可考索。

    入寨後,喪逸二千人,遣釋二千人,廑行萬四千人。

    北行之際,分道分期,逮至燕雲,男十存四,婦十存七。

    孰存孰亡,瞢莫複知。

    追溯臨憘,貫分六道,阇母、谷神兩道記載猶缺,餘雖詳略不同,要有筆劄可推。

    删繁記要,以存其人……」這就是說,這本宋俘記是根據開封府「列冊津送」的名單和諸路監押宋俘的「筆劄」撰寫而成,但阇母、谷神兩道之筆劄缺略。

    考宋俘記開篇,知阇母所監押的為「首起:宗室貴戚男丁二千二百餘人,婦女三千四百餘人;濮王,晉康、平原、和義、永甯四王皆預焉。

    」而谷神監押的為「六起:貢女三千一百八十人,諸色目三千四百十二人。

    」這就是說,本書必詳于宮眷、宗室,而略于戚裡、臣民。

     宮眷共有徽宗(稱昏德公)、欽宗(稱重昏侯)兩部份,每部份都包括本人、妻、妾、婢、子、女、媳、孫、孫女等數項,逐人紀錄,略叙其北遷及北遷後之梗概,大多極為簡單。

    如上文我們征引的呻吟語關于燕王俣之死的記載,較為具體,本書則不然,本書隻雲:「趙俣即燕王,四起北行,四月十六日殁于都城店。

    」比呻吟語所記簡單了許多。

    再如呻吟語于紹興二年六月二十四日記雲:「沂王■〈木咢〉、驸馬劉文彥首告太上左右及信王謀叛,千戶孛堇按打曷即習古國王接其詞。

    七月,遣使诘問,太上遣莘王植、驸馬宋邦光渡河往辯……沂王、劉文彥承誣……宣命賜死。

    」而宋俘記隻雲:「■〈木咢〉十年七月控昏德左右叛,坐誣,伏誅于五國。

    」足見宋俘記所記旨在存其事迹大略,而不及細節及其它。

     本書大部份可補宋史宗室傳有關傳記之缺,同時,亦有不少地方可資考史。

    如宋史卷二四八公主傳雲:「榮德帝姬至燕京,驸馬曹晟卒,改适習古國王。

    」據開封府狀:「榮德帝姬二十五歲,即金奴。

    」而本書則明雲:「金奴入達赉寨,天眷二年沒入宮。

    」并注雲:「皇統二年封夫人。

    」考呻吟語:「紹興十二年(即金皇統二年)三月,虜封華福帝姬,玉嫱、飛燕宗姬,并次妃,榮德帝姬夫人……」可證本書所記正确,而宋史所雲則沒有根據。

    我們由此例,已不難看出本書價值之一斑。

     [五]本書的流傳及其版本 本書自南宋鹹淳丁卯(即鹹淳三年、公元一二六七年)編定之後,似沒有刻本、流傳甚少,至自宋以後諸家書目皆未着錄。

    但本書卻很快傳到了高麗。

    辛巳三月(即明惠帝建文三年、公元一四0一年)朝鮮李朝國王遺德在本書上寫有一個題跋,跋雲: 中土禍患,至宋徽、欽而極,子息蕃衍,恥辱亦大,前史未有也。

    是編久存大藏,朕微時見轉鈔本于同年家,差脫不可句讀。

    踐祚後,檢諸故府,得此,有先「忠烈王」圖印,是百年前傳寫來。

    披覽事變,終始鹹悉。

    宋金所為,皆有國者金鑒。

    正史隔越兩朝,卷帙繁博,無此融會貫通。

    暇當考征芟補,命儒臣泐為一書,為萬世子孫戒。

    辛巳三月上巳,遺德筆。

     考高麗史卷二八忠烈王世家:「忠烈王諱昛,古諱谌(按元史作「愖」)、又賰,元宗長子,母曰順敬太後金氏。

    高宗二十三年丙午二月癸醜生。

    四十六年,高宗薨,元宗以太子入觐于元,王時為太孫,受遺诏,權監國事。

    元宗元年八月,冊為太子。

    十三年入元,十五年,尚元世祖女忽都魯揭裡迷失公主。

    六月癸亥,元宗薨。

    甲子,百官會于本阙,遙尊為王。

    秋七月,元遣同知上都留守事張煥冊為王。

    」元史卷八世祖紀亦雲:至元十一年秋七月「癸巳,高麗國王王植薨,遣使以遺表來上,且言世子愖孝謹,可付後事。

    敕同知上京留守司事張煥冊愖為高麗國王。

    」與高麗史所記完全吻合。

    這就是說,忠烈王于至元十一年(即宋鹹淳十年、公元一二七四年)即位。

    又據高麗史卷三二忠烈王世家,其人死于戊申三十四年秋七月己巳,即元武宗至大元年(公元一三0八年)。

    即然朝鮮李朝内府所藏靖康稗史有「忠烈王」圖印,那麼就可以肯定,這本書至晚在公元一三0八年之前,就已傳到了高麗。

    又考東藩記事,遺德即芳遠,于明惠帝建文二年(公元一四00年)嗣位,第二年,他便寫了這個書跋,其雲「當是百年前傳寫來」,亦與史完全吻合。

    由于朝鮮國王如此重視這本書,把它視為「有國者金鑒」,故其書在朝鮮一直保存并流傳。

     我國最先得到這個朝鮮傳鈔本的是蘇州學人謝家福(綏之),時間是在清光緒十八年(公元一八九二年)。

    随即,他又請人過錄了個副本,送給他的朋友——著名藏書家丁丙,現在藏在南京圖書館的鈔本靖康稗史,就是這個本子。

     靖康稗史最通行的本子是民國二十八年(公元一九三九年)王大隆刊印的己卯叢編本,這個本子是丁秉衡在江南圖書館(按即後來的南京圖書館)據丁丙藏本鈔出的。

    可惜,丁秉衡先生的鈔本除一兩篇外,大多數都有不同程度的脫漏,而王大隆在刊印時,又沒有去複校一次,緻使這個低劣的本子一直流傳至今。

    由于原鈔本不易見,今為讀者方便,特将該書重要脫漏校錄如下: (一)甕中人語:靖康二年二月初二日記事之後,脫「初三日,虜索男女樂工、醫人出城。

    」凡十三字。

    (按,字數不計标點,下同)且将初四日事,誤作了初三日事。

     (二)開封府狀:道宗妃嫔一百四十三人名單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