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回 複雨翻雲自相矛盾 依草附木莫測機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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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賴不脫的。

    如今這事辦得萬妥萬當,人家隻曉得是你抵押到我名下,那洋人決計不會來找你的了。

    就是再有話說,不要你出頭,道裡、縣裡就會替你出頭的。

    你說好不好?"張太太又問那張筆據。

    刁邁彭道:"附在卷裡,你也不拿,我也不拿,是中人替我們守着,那是再要妥當沒有。

    "張太太默然不語。

     刁邁彭又忙着說:"現在我就要走了,倒是我經手的帳,總要交代了才好走。

    一切生意都是我手裡放出去的,一時又收不回來,少不得找個靠得住的人接我的手。

    "說着,便喊一聲:"來!你們把七大人請進來。

    "又回頭對張太太說:"這是我的堂房兄弟,就是上回薦給你在上海管事情的。

    我去了,隻有他可以接我的手。

    如今先叫他進來見見大嫂,以後有什幺事情,大嫂就好當面交代他了。

    "說着,七大人進來了。

    穿的衣服并不像什幺大人老爺,簡直油頭光棍一樣。

    張太太此時迫于刁邁彭面子,隻得同他見禮。

     刁邁彭道:"我這兄弟隻能總其大綱,而且他一個人亦來不及。

    現在兄弟又把上次問大嫂要去的幾個差官留心察看,見他們辦事都還老練,我特地挑了又挑,挑出七八個真正尖子,幾注大生意,每一處派他們一個去管理銀錢帳目。

    "張太太道:"他們字都不認得,當得了嗎?"刁邁彭道:"為的是自己人,無論如何總靠得住些,就是字不認得,數目是總認得的。

    "因為不夠,又把本宅的帳房一齊派了出去。

    刁邁彭一面分派,一面又叫拿筆硯把他經手的生意以及現派某人管理某事,仍托本宅帳房拿張八行書開了一篇細帳交代了張太太。

    自從張太太請他經手這些銀錢,某處生意,某處生意,不過嘴裡說得好聽,始終沒見一張合同,一張股票,一個息折。

    大約現寫的這片帳,在他就算是交代的了。

    好在張太太是女流之輩,盡着由他哄騙。

    至于一班帳房,一班差官,因見大家都派了事情,也就不來多嘴了。

    交代清楚,刁邁彭便跪下磕頭辭行,照例又叮囑了幾句。

    張太太少不得也說幾句客套話。

    然後刁邁彭拱了拱手,帶着兄弟而去。

     且說刁邁彭的兄弟就是上回所說的做絲廠的擋手的刁邁昆了。

    這人最是滑不過。

    但是刁邁彭有些事情自己不能去做,總是托了這兄弟去做。

    兄弟有利可圖,倒也伏伏帖帖聽他的使喚,做他的聯手。

    這遭刁邁彭賺了姓張的二百幾十萬銀子,自己實實在在有二百萬上腰。

    下餘幾十萬,這裡五萬那裡三萬,生意卻也搭的不少。

    其中就算這兄弟經手的絲廠略為大些。

    當初原為遮人耳目起見,不得不如此。

    等到後來張太太把抵押的憑據票了上頭存了案,他卻無所顧忌了。

    但是還怕兄弟并那張太太手下一班舊人說出他的底細,特地替兄弟捐了一個道台,一面在上海管事,一面候選。

    其它張府帳房、差官等等,湊攏不過十幾個,面子上每人替他預留一個位置,其實早同擋手說明,派的都是吃糧不管事的事情,沒有一個拿得權的,不過薪水總比在張府時略為豐潤。

    這班人有錢好賺,誰肯再來多嘴。

    歇上三五個月,有另外薦出去的,也有因為多支薪水歇掉的。

    總之:不到一年,這班人一齊走光,張太太還毫無知曉。

     等到張太太拿不到利錢,着急寫信到上海來追讨,刁邁昆總給他一個含糊。

    後來張太太急了,自己趕到上海來,東打聽,也是刁家産業,西打聽,也是刁家股分,竟沒有一個曉得是姓張的資本。

    于是趕到絲廠裡找刁邁昆,說是進京投供去了。

    問問那班舊人,都說不知道。

    張太太又氣又急,隻得住了下來。

    雖然沒有趕他,卻也沒有睬他。

    自己又是女流之輩,身旁沒有一個得力的人。

    幹急了兩個月,心想隻得先回蕪湖,再作道理。

    誰知看了日子,寫了船票,正待動身,倒說忽然生起病來。

    張太太自到上海,一直就住的全安棧,一病病了二十來天。

    在蕪湖來的時候,本來帶的錢不多,以為到了上海,無論那一注利錢收到手,總可夠用,那知東也碰釘子,西也碰釘子,一個錢沒弄到,而且還受了許多閑氣。

    等到想要回去,原帶來的錢早已用沒了,還虧當了一隻金镯子,才寫的船票。

    後來病了二十幾天,當的錢又用得一文不剩。

    上海無從設法,無奈隻得叫同來的底下人寫信回家取了錢來,然後離得上海。

     等到一到家,刁邁昆的信也來了,說是:"剛從北京回來,大嫂已經動身。

    兄弟不在上海,諸多簡亵。

    "但是通篇并無一句提到生意之事。

    張太太又趕了信去,問他本錢怎幺樣,利錢怎幺樣。

    他一封信回來,竟推得幹幹淨淨,說:"上海絲廠以及各項生意原是君家故物,自從某年某月由大嫂抵與家兄執業,彼此早已割絕清楚。

    如不相信,現有大嫂在蕪湖道、縣存的案,并前署蕪湖道申詳三憲公文為據,盡可就近一查,屆能欺騙"各等語。

    信後又說:"大嫂倘因一時缺乏,朋友原有通财之義,雖家兄奉使外洋,弟亦應得盡力,惟以抵出之款猶複任意糾纏,心存影射,弟雖愚昧,亦斷不敢奉拿"雲雲。

     張太太接到這封信,氣得幾乎要死!手底下還有幾個舊人都慫恿他去告狀,當下化了幾十塊錢,托人做了一張狀子,又化了若幹錢,才得遞到蕪湖道裡。

    蕪湖道檢查舊卷,張某人的遺産早已抵到刁欽差名下,有他存案為憑,據實批斥不準。

    張太太心不服,又到省裡上控。

    省裡叫蕪湖道查複。

    這個擋口,刁邁昆早已得信,馬上一個電報給他哥。

    他哥就從外洋一個電報給蕪湖道,說明存案之事。

    任你是誰做了蕪湖道,隻有巴結活欽差,斷無巴結死軍門之理,因此張太太又接二連三碰了幾個釘子。

    不但外頭放的錢一個弄不回來,就是手裡的餘資也漸漸的銷歸烏有。

    因此一氣一急,又生了一場病,就此竟嗚呼哀哉了!一切成殓發喪,不用細述。

     但說刁邁彭在外洋得了這個消息,心上雖是快活,然而還有一句說話道:"他那所房屋極好,我很中意,現在不曉得便宜了誰了!" 做書人做到此處,不得不把姓刁的權時擱起。

    單說姓張的家裡自從正太太去世,家裡隻留了三個寡婦姨太太。

    此時公中雖然無錢,幸虧他三人還有些體己,拿出來變變賣賣,尚堪過活。

    而且住着一所絕好的大房子,上頭又沒有了管頭,因此以後的日子倒也甚為安穩。

     有日家裡正為張軍門過世整整三足年,特地請了一班和尚在廳上拜忏,就把他夫婦二人的牌位用黃紙寫了,供在居中,以便上祭。

    這日約摸午牌時分,三位姨太太正穿了素衣上來哭奠。

    正在哀哀恸哭之時,忽然外面跑進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進來。

    這人是個瘦長條子,面孔雪白,高眉大眼,儀表甚是不俗。

    雖是便衣,卻也是藍甯綢袍子,天青緞馬褂,腳下粉底烏靴,看上去很像個做官模樣。

    家人們見他一直闖了進來,又想攔又不敢攔,便問:"老爺是那裡來的?請旁邊客廳上坐。

    "那人也不及回答,但見他三步并做兩步,直走至供桌前跪倒,放聲痛哭,哭個不了。

    一面哭,一面跌腳捶胸,自己口稱:"兒子不孝,不能來送你老人家的終,叫我怎幺對得住你呢!"一面數說,一面還是哭個不了。

    衆人聽了他的聲音,都為奇怪,暗想:"我們軍門那裡來的這個大兒子?"但是看他哭得如此傷心,又不敢疑他是假,隻得急急将他勸住,問他"一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