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二回 吳千裡兩世諧佳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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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去拿一把鋤頭,道:“待我埋了他。

    免得暴露屍骸,是罪過的。

    ”陳棟拿了燈籠,小二駝了屍首,走到對面盤山腳下。

    掘了一個土坑,把一條草席。

    裹了屍首,放在坑裡。

    把土填平了。

     歸家取出擔來,俱是布袱的銀子,約有二千餘兩。

    陳棟夫妻一時間富貴起來。

    自想今日之事,多虧小二,況且年過半百,并無男女,就把小二認做親兒,娶了一房美貌的媳婦。

    家下收租囤米,放債買田,不須三個年頭,家私已積半萬。

    鄉民稱他為員外,稱妻子為夫人。

    他一門大小,好不快活。

    真個牛馬成群,僮仆作隊。

     一日,員外乘馬往東莊取債。

    适逢農事正殷,靜爾觀之。

    有詞證曰: 東郊農事已興,北郭春人恒聚。

    荒村破屋,無不動其犁鋤。

    沐雨栉風,亦相從于耒耜。

    陌上堪驅身馬,路旁逢駕糞車。

    攤飯莊丁,投足便眠野草;饋漿田婦,滿頭盡插山花。

    桔槔月下相聞,(衤發)(衤爽)雨中共語。

    往來裡巷,少有閑人。

    嬉笑溝塗,皆非生客。

    土鼓喧迎歲序,瓦盤數長兒孫,一人耕,九人食,樂且無饑。

    五母雞,二母彘,老不失肉、貴金不如貴粟,騎馬争如騎牛。

    又如未盤杜酒,同井相遺。

    野曲山歌,鄰墟互答。

    家籍上農之戶,子舉力田之科。

    如京如坻,納稼以供王稅。

    不蝗不旱,洗腆以奉親顔。

    驗工力之怠勤,較收成之豐勤。

    作為春酒,介眉壽千萬年。

    勞彼歲工,誦豳風于七月。

    付藏風雅,俗是陶唐。

    難更四序忙閑,豈識一生悲戚。

    笑他服賈,終年隻擁風波。

    何似躬耕,每飯不離妻子。

    豈不為田家樂乎。

     員外觀之,好生快活,取了租戶十兩租息,吃了午飯,騎馬而回。

    往一溪邊行過,那馬見了溪水,住了雙蹄,吃個不住。

    員外騎在馬上,恐防跌下溪去,把馬帶在岸邊,下了馬,将他挂在近水柳樹上,憑他自吃。

    自己走到前邊一個人家,恰好有條闆凳,放在門外。

    員外見了,把扇兒扇上一番,去了浮塵,倒身坐下。

    隻見裡邊走出一個小娃子,有三歲上下光景。

    見了員外,笑嬉嬉走到身邊,倒在懷裡。

    看了員外,叫道:“爹呀,爹呀。

    ”隻顧叫。

    員外大喜道:“怪哉,看這小小人家,倒生得這個乖兒子。

    ”連忙袖中去摸取幾枚棗子,竟把與他。

    娃子接了便吃,再不肯走開。

    員外摸看他頭兒,叫道:“乖兒,大來是有福的。

    ” 正在那裡閑話。

    原來這娃子父親,喚作何立,在鄉間磨豆腐賣的。

    恰好溪中淘豆回來,看見陳棟坐在他門首,叫道:“員外何事,貴人踏賤地,難得,難得。

    ”員外道:“這娃子是你何人?”何立說:“是小犬。

    ”員外道:“好乖。

    幾歲了,曾出過痘子麼?”何立道:“三歲了。

    上年冬底。

    出過花兒了。

    因此母親半月前,生得一個兄弟還睡在床裡,沒人管他。

    自家要耍兒。

    ”員外道:“這等斷乳的了。

    我今日且回,另日來與你講話。

    ”說罷,立起身要走。

    那娃子一把扯着了,大哭起來,那裡肯放。

    陳棟雙手抱起道:“乖乖,前世一定與你有緣分的。

    ”娃子一把摟定員外脖子,便不哭了。

    陳棟道:“何兄,你看娃子這般苦楚,我若去後,倘他又哭,我心不忍。

    你肯過繼與我為子麼?”何立歡喜道:“隻是沒福,受員外家當,我怎生不肯!”員外道:“你雖然肯了,恐他母娘難舍。

    ”何立道:“他一身尚未知吉兇,得員外收留,萬分之喜了,那有不肯之理!”員外道:“你進去問一聲,看是如何。

    ”何立進内與妻子說了一番,那妻子初然實是難舍,聽得丈夫說他有萬金家事,并無親生兒女,日後都是我們的,方才允諾。

    何立出來道:“員外,山妻深感盛情,待他身體好了,上門拜謝。

    ”員外歡喜,把手入袖中,取出一個紙包來。

    乃東莊取的十兩銀子,送與何立道:“偶有白金十兩,送與令正賣果子吃。

    待令正安康了,我着人奉請你二位到舍,另有厚贈。

    ”将娃子遞與何立道:“抱回進去,别了母親。

    ”那娃子一把摟住脖子,那裡肯放。

    何立道:“員外不消得,少不得到府上,就有相見之日的。

    ”一面去與員外解了馬,牽到門首。

    員外抱着娃子,立在凳上。

    何立相扶上馬,道聲請了,那馬飛跨去了。

     頃刻之間,到了家下。

    抱着娃子,走入堂中。

    安人出來驚問道:“哪裡來這個清秀娃子?”員外從頭說了一回。

    一家兒道:“大分的生有緣法,故此一見,便難舍了。

    ”這娃子到了陳家,再也不哭,隻在地下嘻笑。

     不覺又将一個月光景,員外知何娘子已好,着安童到何家接他夫妻二人,帶了親生小兒子到家。

    請了諸親各眷,東舍西鄰,整治酒席,請着多人,把兒子抱出堂前,求年長親友,取一學名。

    各人見了,道清秀佳兒,無不稱賞。

    内中一長者道:“有這般一個兒子,難道中不得個狀元!就取名陳三元罷。

    ”大家齊聲叫好。

    一齊上席飲酒。

    更深方散。

    留何立就居于西首小房内住下不題。

     不覺光陰又是一年多了。

    正是那三伏天氣,好炎熱,隻見: 炎天若甑,赤地如燒。

    比鄰有竹,尋常竟住何妨、長日閉門,寂寞獨眠亦爽。

    既而涼生殿角,銀甲彈乎琵琶。

    雨過池塘,繡衣挂子蘿薜。

    平泉醒酒之石,長安結錦之棚,莫不留朱李于金盤,浮甘瓜于玉井。

    華筵高敞,貧家半載之糧。

    綠樹深沉,酷暑六壬之散。

    換賣半床清夢,探支八月涼風。

    不知策疲馬于風塵,果因何事?戴峨冠而呵從,抑屬何情。

    又如碎日漾蓮,邊陰在戶,掃地能令心淨,折蓮易伴人情。

    一頓事休,一酣情足。

    機關不設,渾如結夏頭陀。

    盥栉都忘,可稱逃名懶漢。

    扇搖白羽,歇用碧筒。

    試看千古戰争,總歸閑話。

    不至奔勞疾病,便是尊生。

    是以喜見閑人,憚聞俗事。

    衆皆罷去,松梢老卻蟾蜍。

    我獨多情,階上聽殘蜻蜓。

    晝望青山而坐,夜乘籃輿而歸。

    但惜禾苗,無日不思陰雨。

    更愁親友,此時尚在炎方。

    正是農夫心裡如湯滾,公子王孫把扇搖。

     果然好熱。

    那陳員外早早洗了一個澡,吃了些涼酒,向南窗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