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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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是知道規矩的。

    除非你們是母親親口答應,否則不許騎馬。

    我很遺憾,可這是媽媽的命令。

    你們的禮貌都到哪去了?過來。

    給你們介紹一下客人。

    " "我已經碰到過他們了。

    " "噢。

    " "我本來以為你在寄宿學校呢。

    "他微笑着對戴恩說道。

     "12月份的時候不去,閣下。

    我們有兩個月的假--是暑假。

    " 年頭隔得太久了,他已經忘記了南半球的孩子們在12月和1月要度一個很長的假期。

     "閣下,你打算在這裡呆很長時間嗎?"戴恩依然感到着迷,他問道。

     "戴恩,閣下能呆多久就會和我們呆多久的,"外祖母說。

    "不過我想,他會發現,總被人稱為閣下是會有點我厭煩的。

    叫什麼好呢?拉爾夫舅舅?" "舅舅!"朱絲婷嚷了直來。

    "你知道,'舅舅'這個稱呼是違背家裡的規矩的,姥姥!我們的舅舅隻有鮑勃、傑克、詹斯和帕西。

    因此,那就是說應該叫他拉爾夫。

    " "不要無理,朱絲婷!你的禮貌都跑到哪去了?"菲指責道。

     "不,菲,這很好,我倒願意人人都簡簡單單地管我叫拉爾夫呢,真的。

    "紅衣主教很快地說道。

    這古怪的小家夥,為什麼她這樣讨厭我呢? "我不幹!"戴恩氣咻咻地說道。

    "我不能隻叫你拉爾夫!" 拉爾夫紅衣主教穿過房間,雙手抓住了那裸露的肩頭,低頭笑着、他那雙湛藍的眼睛非常和善,在屋子的陰影中顯得十分鮮豔。

    "你當然可以,戴恩。

    這不是一樁罪孽。

    " "來,戴恩,咱們回小房子去吧。

    "朱絲婷命令道。

     拉爾夫紅衣主教和他的兒子轉向了菲,一同看着她。

     "真沒法子!"菲說道。

    "去吧,戴恩,到外邊玩去,好嗎?"她拍了拍手。

    "真吵人!" 孩子們跑去玩了,菲慢慢地轉向了她的帳薄。

    拉爾夫紅衣主教很憐憫她。

    便說他要到廚房去。

    這地方變化真是太小了!顯然,燈光照明還是依舊。

    依然彌漫着蜂蠟和大花瓶中插着的玫瑰的芳香。

     他呆在那裡和史密斯太太,女仆們談了很久。

    他離開後的這些年裡,她們已經老多了,但不知為什麼,比起菲來,年齡和她們顯得很相配。

    很幸福,她們就是這樣的。

    真的,幾乎是完美無缺的幸福。

    可憐的菲,她是不幸的。

    這使他急于看到梅吉。

    看看她是否幸福。

     可是,在他離開廚房的時候,梅吉還沒有回來。

    于是,他便穿過院子,向小河漫步而去,以此消時間。

    墓地是多麼甯靜啊;陵墓的圍牆上有六塊青銅飾闆,和上次來這裡時一模一樣。

    他一定要看到自己葬在這裡,返回羅馬以後,一定要做出這項指令。

    在陵墓附近他看到了兩座新玫,一座是園丁老湯姆的,另一座是一個牧工的妻子的,這個牧工從1945年起就被雇用了。

    此人一定有某種貢獻。

    史密斯太太認為他會繼續在在這裡和他們呆下去的;因為妻子就躺在這裡。

    中國廚師那合于祖制的傘形墓由于這些年毒烈的陽光已經褪色了,從最初他的記得的那種濃淡不一定威嚴的紅色褪成了眼下這種粉中透白的顔色,幾乎是玫瑰灰。

    梅吉,梅吉。

    你在我之後又回到了他的身邊,給他生了一個兒子。

     天氣暑熱難當;飄來了一陣微風,拂動了小河邊的依依垂柳,搖動着中國廚師傘狀墓上的鈴铛,發現哀然低徊的響聲。

    "坦克斯坦德·查利,他是一個好人。

    "這行字迹已漫淡失色,實際上難以辨認了。

    哦,這親戚是對的,墓場應該沒入大地母親的胸膛中去。

    随着時光的流逝而退出人類的生活,直到完全消失,隻有清風才記得它們,為它們而歎息。

    他不願意被安葬在梵蒂岡的地下墓穴裡,置身在與他相同的人之中。

    他願意葬在這裡,在真正生活着人們中間。

     他轉過身來,眼光重疊了大理石天使那灰藍色的眼神。

    他舉起一隻手,向它打了一個招呼,眼光又越過草地,望着大宅。

    梅吉,她來了,腰身苗條,生氣勃勃,穿着馬褲,和一件與他的一模一樣的男式内襯衫,後腦勺上扣着一個男式的灰氈帽,腳蹬一雙棕黃色的靴子。

    她就像是一個翩翩少年,像她的兒子,那本來應該是他的兒子。

     他是一個男人,當他将來也躺在這裡的時候,世上不會留下任何活着的東西證明他的存在。

     她來了;跨過了白欄杆,越走越近,他已經清楚地看到了她的眼睛,那雙仍然十分美麗、緊緊抓住了他的心的、秋水一般的灰眼睛。

    她的手臂摟住了他的脖子,他的冤家就在他的懷抱之間,就好像他未曾離開過她似的,那生氣盎然的嘴就在他的嘴下,不是在做夢,長相思啊,長相思。

    這是另一種神聖的東西,像大地一樣神秘而不可測,和上天毫無相幹。

     "梅吉,梅吉。

    "他說着,他的臉貼着她的頭發,她的帽子落在了草地上;他的雙臂摟着她。

     "這似乎沒有什麼不可以的,對嗎?什麼都沒有改變。

    "她合上雙眼,說道。

     "是的,什麼都沒有改變。

    "他說道,深信這話。

     "這兒是德羅海達,拉爾夫。

    我曾警告過你,在德羅海達,你是我的,不是上帝的。

    " "我知道。

    我承認這一點,可是我來了。

    "他把她拉倒在草地上。

    "為什麼,梅吉?" "什麼為什麼?"她的手扶摩着她的頭發:現在,這頭發比菲的還要白,依然是那樣厚密,依然是那樣美麗。

     "你為什麼又回到了盧克身邊?給他生兒子?"他嫉妒地問道。

     從那明亮、灰色的窗口中是可以窺見她的靈魂的,而好的思想卻瞞過了他。

    "他強迫我的,"她溫和的說道。

    "隻有一次,可我就有了戴恩;所以我并不感到遺憾。

    戴恩是我值得花任何代價去得到的" "對不起,我沒有權利說的。

    我把首要的位置給了戴恩,是嗎?" "沒錯,你是這樣做的。

    " "他是個極好的孩子。

    他長得像盧克嗎?" 她偷偷的樂了,猛地躺在草地上,把她的手放進了他的襯衫,貼在他的胸膛上。

    "實際上并不像。

    我的孩子看上去既不像盧克,也不大像我。

    " "我愛他們,因為他們是你的孩子。

    " "你還是像以前那樣多情善感。

    年齡和你很相配,拉爾夫,我早知道會這樣的,我曾希望我能有機會看到你的這種樣子。

    我已經認識你30年了!好像隻有30天似的。

    " "30年?有那麼久嗎?" "我41歲了,親愛的,所以肯定是這樣的。

    "她站了直來。

    "我是被一本正經地打發來叫你進屋去的。

    史密斯太太正在擺着向你表示敬意的好茶呢。

    等過一會兒茶涼一涼,還有烤得嘛啪啪響的豬腿。

    " 他和她一起慢慢地走着。

    "你兒子的笑聲就和你一樣,梅吉。

    他的笑聲是我到德羅海達後聽到的第一個人的聲音。

    我還以為是你呢,便走去找你,可是卻發現是他。

    " "這麼說他是你在德羅海達看到的第一個人(口羅)。

    " "嗯,是的,我想是的。

    " "拉爾夫,你覺得他怎麼樣?"她着急地問道。

     "我喜歡他,他是你的兒子,在這種情況下我怎麼能不喜歡呢?可是,我被他深深地吸引住了,你的女兒沒有這麼大的吸引力。

    她也不喜歡我。

    " "說起來朱絲婷是我的女兒,可她卻是個脾氣壞到家的女人。

    在我這麼大年紀也學會罵人,這很大程度上要感謝朱絲婷哩。

    而你的影響,有一點兒,盧克的,有一點兒,戰争的,也有點兒,它們一起發作起來,該多有意思啊。

    " "梅吉,你已經變多了。

    " "我嗎?"那柔軟豐滿的嘴一彎,笑了。

    "我不這麼想,真的。

    這隻是由于大西北使我厭倦了,就像莎樂美①揭去了七層面紗一樣,剝去了一切僞裝。

    或者說是像剝洋蔥一樣,朱絲婷就愛這樣形容。

    那孩子沒有什麼詩意。

    拉爾夫,我還是往日的那個梅吉,隻是更赤裸裸了。

    " ①見《聖經·馬太福音》,莎樂美是希律王的侄女。

    --譯注 "也許是這樣吧。

    " "啊,可是你變了,拉爾夫。

    " "什麼樣的變化呢,我的梅吉?" "就像是日益剝刨蝕的受人尊重的雕像,從上往下看,令人失望。

    " "是的。

    "他啞然失笑。

    "想想吧,有一回我曾經輕率地說你不會有任何非凡的東西呢。

    我收回這話。

    你還是同一個女人,梅吉。

    同一個!" "你怎麼啦?" "不知道。

    我發覺過教會的偶像是泥做的嗎?我是出賣了我自己,付出了高昂的精神代價而換取物質利益嗎?我是兩手空空,一無所有嗎?"他蹩起了眉頭,仿佛很痛苦。

    "一句話,也許就是這麼回事。

    我是一堆陳腐的東西。

    梵蒂岡的世界是一個古老、酸腐、僵化的世界。

    " "我更現實一些,而你當年卻根本不明白。

    " "真的,我當時是無能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