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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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他永遠無法從這些誓言中解脫出來,倘若他過于軟弱,無法控制自己,教會就必須對他實行控制。

     當拉爾夫神父目送着那年輕教士和他所指派的監護人走了房間之後,便從寫字台旁站了起來,走進了一間内室。

    克盧尼·達克主教正坐在他通常習慣坐的那把椅子上。

    與他成直角的地方,默默無言地坐着一位身系紫紅色腰帶,戴着室内便帽的男人。

    主教是個身材魁偉的人,一頭濃密而漂亮的白發,藍色的眼睛十分熱情;他是個生氣勃勃的人,富有強烈的幽默感,極喜歡美食精撰。

    而他的來訪者則恰好相反,長得又矮又瘦,便帽下是一圈稀疏的黑發,黑發下是一張骨瘦如柴的、苦行僧似的臉龐;略帶菜色的皮膚上長着一圈絡腮胡子,眼睛又大又黑。

    論年齡,從30歲到50歲,說他多大都行,但實際上他是39歲,比拉爾夫·德·布裡克薩特長3歲。

     "請坐,神父,喝杯茶吧,"大主教誠心誠意地說道。

    "我正想派人去換一壺新茶呢。

    在解除那年輕人的職務時,你是用适當的勸誡提及他的行為的嗎?" "是的,閣下。

    "拉爾夫神父簡潔地說道。

    他在茶桌旁的第三把椅子上坐了下來,那桌子上擺着極薄的黃瓜三明治,粉白相間的、小巧精緻的加糖霜蛋糕,一套銀茶具,以及鍍着精緻的金葉的艾恩斯裡磁杯。

     "親愛的主教閣下,這種事情真是不幸。

    但是,就是我問這些給上帝的教士委任聖職的人也是軟弱的一也是凡夫俗子。

    我發現我在内心裡深深地為他惋惜。

    今天晚上,我要為他将來變得更堅強而析禱,"來訪者說道。

     他帶着明顯的外國腔調,聲音柔和,在發"S"的時候帶着咝咝聲。

    他的國籍是意大利,他的頭銜是羅馬教遷駐澳大利亞天主教會的教皇拿節,他的名字叫維圖裡奧·斯卡班紮·迪·康提尼-弗契斯。

    他的職務是一個聯結澳大利亞僧侶統治集團和梵蒂岡神經中樞的微妙角色,這就意味着,他是世界這一地區中最勢高權重的教士。

     在得到這項任命之前,他當然是希望去美利堅合衆國的,但是思索再三,他斷定是澳大利亞也相當不錯。

    如果不計面積,僅看人口的話,這是一個很小的國家,但是它也相當笃信天主教。

    和其它的英語國家不一樣,天主教在社會上沒有呈頹敗之勢。

    對于雄心壯志的政治家、商人或教士來說,這是一個富庶的國度,有力地支持着教廷。

    用不着害怕他在澳大利亞期間會被羅馬遺忘。

     使節閣下也是一個非常難以捉摸的人,他那雙在茶杯金邊上閃動的眼睛并不看克盧尼·達克大主教,而是盯在不久就要成為他的秘書的拉爾夫·德·布裡克薩特神父。

    達克主教極其喜愛這位教士,這已經是衆所周知的事了,但是使節閣下卻不知道他本人對這樣一個人将喜愛到何種程度。

    這兩個愛爾蘭-澳大利亞教士是那樣身材高大,比他高得多,他得擡頭才能看到他們的臉,這使他甚感不耐煩。

    德·布裡克薩特神父的風度比他的上司更為完美無瑕:靈巧,毫無拘束,畢恭畢敬,但又坦率誠實,充滿了幽默感。

    他怎樣才能适應為一位完全不一樣的主人工作呢?從意大利的教會人員中任命使節是通常的慣例,但是拉爾夫·德·布裡克薩特神父對梵蒂岡興趣甚大。

    由于他本人十分富有,不僅使他聲名卓著(與一般的見解相反,他的上司既沒有被授權從他那裡拿到錢,他也不自動交出這筆錢),而且他單槍匹馬地為自己在教廷裡掙得了綿繡前程。

    因此,梵蒂岡決定,使節大人要任命德·布裡克薩特神父為他的秘書,悉心考察這個年輕人,并确切判定他的為人。

     總有一天教皇将不得不給澳大利亞一頂紅衣主教的四角帽作為酬赝的,但是這事還不一定。

    因此,責成他在德·布裡克薩特這樣年紀的教士中進行考察,而德·布裡克薩特神父在這些人中顯然是名列前茅的候選人。

    事情就是這樣的。

    那麼就讓德·布裡克薩特神父的勇氣在一位意大利人面前接受一會兒考驗嗎。

    這也許很有意思。

    但是,為什麼這個人的個子不能再矮一點兒? 拉爾夫神父文質彬彬地啜着茶,顯得異乎尋常的沉默。

    使節閣下注意到他隻吃了一小角三明治,對其它那些精肴美馔連碰都沒碰,但是他卻幹渴難當地喝了四杯茶,既沒加糖,也沒加牛奶。

    唔,這正如他的報告中說到的:在個人生活習慣方面,這位教士飲食有度,唯一的弱點是他擁有一輛豪華的汽車(而且其速如飛)。

     "神父,你的名字是法國人的名字,"使節閣下溫和地說道。

    "可是,我卻聽說你是愛爾蘭人。

    這是怎麼回事嗎?這麼說,你的家族是法國人喽?" 拉爾夫神父微笑着搖了搖頭。

    "大人,這是諾曼底人①的姓氏,是一非常古老而又受人尊敬的姓氏。

    我是拉諾夫·德·布裡克薩特的一支後裔子孫,他是征服者威廉②朝中的一位男爵。

    1066年,他随同威廉入侵英國,他的一個兒子在英國取得了封地,這個家族在諾曼底國王統治下的英國興旺發達起來了。

    後來,在亨利四世時代③,他們中間的一些人渡過了愛爾蘭海,在愛爾蘭島上,的英國領土上定居下來。

    當亨利八世④使英國教會脫離羅馬的權力控制時,我們保持着對威廉的忠誠,這就是說,我們感到我們應該首先效忠于羅馬,而不是倫敦。

    但是,在克倫威爾⑤的共和政體時期⑥,我們失去了我們的土地和封号,我們的這些領地和封号從此再也沒有恢複過。

    查理⑦使英國人特别願意以取得愛爾蘭人的土地作為獎賞。

    你知道,愛爾蘭人恨英國人不是沒有緣由的。

    " ①十世紀定居在法國塞納河口,接受了法國文化的一支諾曼人及其後裔。

    --譯注。

      ②指英王威廉一世。

    --譯注  ③亨利四世(1367-1413),英國國王,在位時間為1399-1413。

    --譯注  ④亨利八世(1491-1547),英國國王,在位時間為1509-1547。

    一譯注  ⑤奧裡佛·克倫威爾(1599-1658),英國著名資産階級革命家。

    --譯注  ⑥指1649年克倫威爾處死英王查處一世至1660年斯圖亞特王朝複辟這一段時期的共和政體。

    --譯注  ⑦指查理二世,166O-1685年在位,斯圖亞特王朝複辟後的英國國王。

    --譯注 "但是,相對來說,我們下降為卑微之人了,可我們依然忠于教廷,忠于羅馬。

    我哥哥在米恩郡①有一個興旺的種馬飼養場,希望養一匹能在德拜賽馬會②和利物浦障礙賽馬會上奪标的馬。

    我是次子,而隻要次子希望能在教會裡供職的話,便進入教會,這一直是我們家族的傳統。

    你知道,我對自己的姓氏和血統是極其自豪的。

    "德·布裡克薩特家族已經有150年的曆史了。

    " ①在愛爾蘭島。

    --譯注  ②每年在英國埃普索姆舉行的賽馬會。

    --譯注 啊,好極了!一個古老的貴族姓氏,一份備嘗颠沛和迫害之苦而腑然保持忠誠的、無可指責的履曆。

     "那拉爾夫是怎麼回事?" "是拉諾夫的一種縮寫,大人。

    " "明白了。

    " "神父,我會十分懷念你的。

    "克盧尼·達克主教說道。

    他在半張烤餅上塗上果醬和奶漬,一下子就囫囵吞棗地塞進了嘴裡。

     拉爾夫神父沖他笑着。

    "閣下,您真讓我進退兩難了!在這裡,我坐在我們的主人和新主人之間,要是我的回答使一個人感到愉快的話,另外一個人就會感到沮喪。

    但是,我是否可以這樣講,在我切盼為這位大人服務的同時,我也對另一位大人戀戀不舍。

    " 這話講得很得體,是一種外交式的回答。

    康提尼-弗契斯主教開始認為,有這樣一位秘書,也許會幹得不錯。

    但是,瞧他那副英俊的容貌,那個人驚奇的面色,那健美的身體。

    他過于漂亮了。

     拉爾夫神父又歸于沉默了,視而不見地盯着茶桌。

    他正在入神地想着他剛剛處分過的那個年輕教士。

    當那教士明白他們不會讓他去和他的姑娘道個别的時候,他的眼神是非常痛苦的。

    親愛的上帝啊,倘苦這是他,而那姑娘是梅吉,又該怎麼樣呢?要是一個人言行謹慎的話,可以短時間地僥幸逃脫懲罰;要是一個人能限制女人隻在一年一度的假日裡才見面,以避開教區居民的耳目,那就可以永遠不受懲罰。

    但是,碰上了一個狂熱的女人,人們總會發覺的。

     有那麼幾次,隻是由于他在小教堂那大理石地面上跑得太久,肉體的痛苦使他行動艱難,才阻止了他去趕下一班返回基裡和德羅海達的火車的。

    他曾經對自己說過,他完全是孤獨的受害者,他懷念在德羅海達體味到的人類之愛。

    他告訴過自己;在他屈服于瞬間的軟弱,并且輕輕地撫摸過梅吉的後背之後,什麼也沒有改變;他對梅吉的愛依然停留在喜歡和賞心悅目的範圍之内,還沒有到使人煩燥不安的地步,憧憬也沒有使整個身心發生紊亂。

    因為他不能承認有任何事情發生了變化。

    在自己的心中他把梅吉當作一個小姑娘,排除任何可能與此相反的幻想。

     他想錯了。

    痛苦并沒有漸漸消失,似乎愈來愈厲害,并且來得更無情、更不祥。

    以前,他的孤獨感隻是一種不受個人情感影響的東西,根本談不上在他生活中的任何一個人能彌補這孤獨感。

    但是現在,這孤獨之中出現了一個名字:梅吉,梅吉,梅吉,梅吉…… 他從沉思冥想中清醒了過來,發現迪·康提尼-弗契斯主教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望着他,比起現在的主人那雙生氣勃勃的圓眼睛,這雙洞察一切的又大又黑的眼睛要危險得多。

    要裝出這種沉思默想是毫無緣由,拉爾夫神父的機智還是綽綽有餘的。

    他用同樣敏銳的眼光望了他将來的主人一眼,随後淡淡一笑,聳了聳肩頭,好象是在說,每個人都有一本難念的經,偶或想一想并非大過。

     "告訴我,神父,經濟形勢的突然不景氣影響到你所掌管的财務了嗎?"這位意大利高級教士圓滑地問道。

     "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任何值得憂慮的事,閣下。

    市場的漲落不會輕而易舉地影響到米查爾公司的。

    我能夠想象得到,那些财産投資不如卡森夫人謹慎的人就是喪失了其大部分利益的人。

    當然,德羅海達牧場的情況也不很好,羊毛的價格看跌。

    但是,卡森太太在把她的錢投資到農業方面是非常謹慎的,她甯願把錢投資到可靠的金屬工業方面。

    盡管依我之見,這是一個購置土地的良機,但我們不僅要購置農村的牧場,而且也要在主要城市購置房屋和建築。

    價格低得可笑,但不會永遠這麼樣的。

    倘若我們現在購進的話,我看不出在這幾年裡不動産方面會有什麼損失。

    經濟蕭條總有一天會結束的。

    " "有理。

    "使節閣下說道。

    "如此看來,德·布裡克薩特神父不僅是個相當不錯的外交家,而且也是個相當不錯的商人哩!"真的,羅馬對他垂青不是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