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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沁出了一片汗珠,兩眼發呆,充滿了一種克制的、絕望的痛苦,好象她内心在想盡一切辦法使自己不喊出來。

     "爹,爹!"梅吉害怕地尖叫着。

     她的這種聲調把他喊了出來,他還穿着法蘭絨内衣呢。

    鮑勃、傑克、休吉和斯圖也跟在他身後出來了。

    梅吉沒有說話,隻是用手指着媽媽。

     帕迪的心好象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裡。

    他向菲彎下腰去,抓起了她那軟弱無力的手腕。

    "怎麼了,親愛的?"他用一種孩子們從來沒有聽到過的溫柔的聲音說道,然而不管怎麼樣,他們都知道,他們不在旁邊的時候,他就是用這種聲音和她說話的。

     她似乎還能辨别得出那特殊的聲音,這聲音足以使她從那個人吃驚的迷離恍惚中緩過勁來,那雙灰色的大眼睛擡了起來,望着他的臉;這雙眼睛和善而又憔悴,再也不顯得那樣年輕了。

     "你看這裡。

    "她指了指報紙下方的一條消息,說道。

     斯圖爾特剛才已經走到了他母親的身後,站在那裡,兩手輕輕地扶在她有肩膀上。

    帕迪在看那篇文章之前,先看了他兒子一眼。

    斯圖爾侍的眼神簡直和菲的一模一樣。

    帕迪向他點了點頭。

    曾經讓弗蘭克感到嫉妒的情形從來沒有使斯圖爾特萌生過嫉妒,好象他們對菲的愛隻能把他們緊緊地聯系在一起了,而不是使他們離心離德。

     帕迪緩慢而大聲地讀着,他的聲音越來越凄楚。

    那小小的标題是:《拳擊家被判無期徒刑》。

     弗朗西斯·阿姆斯特朗·克利裡,26歲,職業拳擊手,因去年7月謀殺32歲的工人倫納德·艾伯特·卡明,今日于古爾本地區法院被判刑。

    庭審隻進行了10分鐘,陪審團便做出了裁決,建議法院給予該犯最嚴厲的懲罰。

    賈斯蒂斯·菲茨休-坎尼裡先生說,這是一個簡單的、一目了然的案件。

    7月23日,卡明和克利裡在海港飯店的公共酒吧間發生了激烈的争吵。

    嗣後,古爾本警察局的湯姆·比爾茲莫爾警官由兩名警察陪同,于當夜被海港飯店業主詹姆斯·奧格爾維先生喚至該店。

    在飯店後面的胡同裡,警察發現克利裡正在擊打已失去知覺的卡明的頭部。

    他的拳上沾滿了血迹和卡明的一簇簇頭發。

    在被捕時,克利裡雖已飲酒,但神智清醒。

    他被指控為進行暴力襲擊,企圖造成人體嚴重損傷。

    但是,第二天卡明在古爾本地區醫院因腦震蕩死亡之後,指控被改為謀殺。

     律師阿瑟·懷特先生進行了抗辯,以精神病為理由認為被告無罪,但是四位醫學證明人明确聲稱,根據門納夫登法律條文,克利裡不能被認為患有精神病。

    在向陪審團的陳訴中,賈斯蒂斯·菲茨休-坎尼裡先生告訴他們,不存在着有罪或無罪的問題,裁決是明明白白的犯罪,但是他請求他們認真考慮一下從寬或從嚴的兩種建議,因為他将受他們的意見的支配。

    在對克利裡進行宣判的時候,賈斯蒂斯·菲茨休-坎尼裡先生将他的行動稱之為"非人的殘暴",并且遺憾地認為,鑒于醉酒引起的未經考慮的犯罪性質,排除了絞刑的處罰。

    他說,克利裡的雙手就象真刀真槍一樣。

    克利裡被宣判為終生監禁,服苦役。

    該項宣判由古爾本監獄執行,該獄是為處理強暴囚徒而設計的。

    當問及犯人是否有什麼話要講的時候,克利裡回答說:"千萬别告訴我母親。

    " 帕迪望了望報紙的上部,看清了日斯:1925年12月2日。

     "是三年以前的事了,"他無能為力地說道。

     誰都沒有答活,也沒動一動,因為誰也不知道怎麼辦不好。

    房子的前面,傳來了那對雙生子歡快的笑聲,他們不停嘴地說着,嗓門很高。

     "千萬--别--告訴我母親。

    "菲木然地說道。

    "而且誰都沒有告訴他母親!啊,上帝!我那可憐的弗蘭克!" 帕迪用手背擦去了臉上的淚水,然後在她的面前蹲了下來,輕輕地拍了拍她的大腿。

     "親愛的菲,把你的東西收拾起來。

    咱們去找他。

    " 她剛剛站起來一半,又一屁股坐了下去。

    煞白的臉上,那雙眼睛呆呆地瞪着,閃着光,就象死了一樣,瞳孔很大,閃着一層金色的光。

     "我不能去,"她的話中沒有一點痛苦的表示。

    但每個人都感到了她的痛苦。

    "他看到我會傷心死的。

    哦,帕迪,那會害死他的!我太了解他了--了解他的傲骨、抱負、想成為重要人物的決心。

    讓他獨自承擔這羞恥吧,他想要的就是這樣。

    你念念吧,'千萬别告訴我母親。

    '我們必須幫助他保守他的秘密。

    去看他,對他或對我們有什麼好處呢?" 帕迪依然在啜泣着,但他并不是為弗蘭克哭泣,而是為菲臉上消逝了的生氣而哭泣,為她那光彩熄滅的眼睛而哭泣。

    這個約拿①,這家夥一直就是這麼個角色。

    這個滿腹怨恨、帶來毀滅的人一他永遠站在他和菲的中間,是把菲從他的心中和他的孩子們的心中拉走的禍根。

    每次看上去菲的幸福似乎就要來到的時候,弗蘭克就把它奪走了。

    可是,帕迪對菲的愛就象她對弗蘭克的愛那樣的深沉,那樣無法斷絕。

    自從在神父宅邸那個夜晚之後,他再也無法把這小夥子當作代人受過者了。

     ①《聖經·舊約全書》中的先知,喻帶來不幸的人。

    --譯注 于是,他說道:"喂,菲,要是你覺得不和他見面為好的話,咱們就不和他見面吧。

    不過,我倒想知道他是不是安然無恙,能為他做些什麼,變為他做些什麼。

    我寫信給德·布裡克薩特神父,叫他照料一下弗蘭克,怎麼樣?" 她的眼睛并沒有露出愉快的神色,不過,她的面頰上卻泛起了淡淡的紅暈。

    "好吧,帕迪,就這樣辦吧。

    隻是要讓他保證不能叫弗蘭克知道我們發現了這件事。

    弗蘭克肯定認為我們不知道,他會安心的。

    " 幾天之内,菲恢複了她的活力,對裝飾大宅的興趣使她忙碌着。

    但是,她的沉默無言又變成了郁郁寡歡,隻是倔強不屈的神态更少了,表現出一種呆滞的沉靜。

    好象她對大宅最終的外貌如何的關切超過了對她家庭生計的關切。

    也許,她認為他們在精神上已經能照顧自己,而史密斯太太和女仆們會照顧他們的物質生活。

     然而,發現了弗蘭克的困境卻深深地影響了每一個人。

    大一些的男孩子們為他們的母親感到悲傷,徹夜輾轉,在那可怕的時刻她的那副面容時時映入他們的腦海。

    他們愛她,前幾個星期中她的那種歡快給他們留下了永遠難以忘懷的一線光明,激起了他們想使這光明失而複得的熱切願望。

    如果說,在這之前,他們的父親是他們的生活賴以轉動的樞軸,那麼,從那時候起,他們的母親就與他同等重要了。

    他們體貼地、一心一意地關心着她,不管她如何冷淡他們都不計較。

    不管菲想要什麼,從帕迪到斯圖,克利裡家的男人都協力同心地使她生活順心,每個人都要求自己始終不渝地做到這一點。

    任何人都沒有再沖撞過她或叫她傷心。

    當帕迪把那珍珠首飾送給她的時候,她隻是簡短而又幹巴巴地說了一聲謝謝,既沒有感到快活,也沒有興趣仔細地看一看;但是,大家都在想着,要不是因為弗蘭克的話,她的反映該是多麼不同啊。

     倘若不是搬進了大宅的話,可憐的梅吉不會遭受更大的痛苦,因為梅吉還沒有被接納進完全由男人組成的保護媽媽的同盟(也許是考慮到讓她加入顯得有些勉強)。

    父親和哥哥們希望她承擔菲顯然不願做的一切事。

    結果,是史密斯太太和女仆們與梅吉一起分擔了這個重負。

    菲最厭惡的事就是照看那兩個最小的兒子;史密斯太太完全挑起了撫養詹斯和帕西的擔子,那股熱情勁兒沒有使梅吉對她感到不安。

    她覺得,這兩個孩子遲早問得托付給這位女管家;這反而使她感到高興。

    梅吉也為母親感到悲傷,但是并不象男人們那樣全心全意,因為她的忠心受到了極為痛苦的考驗。

    菲對詹斯和帕西的冷漠,深深地傷害了充滿她内心的那種母愛。

    她心裡想,要是我有了孩子,我決不會偏愛他們中間的一個的。

     當然,住在大宅的滋味和以前完全不同。

    首先,不習慣每個人都有一間卧室。

    他們根本用不着為裡裡外外收拾房子的活兒而操心。

    從洗衣、熨燙到做飯、打掃房間,所有的事情都被明妮、凱特和史密斯太太包下來了,誰要是幫她們一把,她們還感到驚惶失措呢。

    由于食物充裕,還能掙到一小筆工錢,絡繹不絕而來的無業遊民都暫時地作為牧場雜工記入了牧場的花名冊。

    他們為莊園劈柴,喂養家禽和豬,擠奶,幫助老湯姆看管那些可愛的花園,幹着所有的粗重活兒。

     帕迪已經和拉爾夫神父通了信。

     "瑪麗财産每年的收入大約有四百萬鎊,謝天謝地,米查爾公司是一家私人擁有的公司,它的大部分财産都投資在鋼鐵、造船和采礦工業上。

    "拉爾夫神父寫道,"因此,我所轉讓給你的,不過是瑪麗财産中的滄海一粟,不及德羅海達一年盈利的十分之一。

    用不着再擔心壞年景了。

    德羅海達牧場盈利甚厚,如果必要的話,我可以永遠豁免你上繳的利息。

    這樣,你所得到的錢就完全是你應得的,不會削弱米查爾公司。

    你得到的是牧場的錢,而不是公司的錢。

    我隻需要你把牧場的帳簿保存好,并誠實地記帳,等候查帳員。

    " 在帕迫接到那封非同一般的信之後,有一次趁大家都在家時,他在那間美麗的客廳裡舉行了一次會議。

    他那羅馬式的鼻子上架着那副讀書用的鋼框眼鏡,坐在乳白色的椅子裡,把腿舒舒服服地放在與椅子相配套的墊腳翕上,煙鬥放在沃特福德煙灰缸中。

     "這封信太棒了,"他微笑着,愉快地環視了一下。

    "我想,我們對此應當向媽媽說聲謝謝才是,對吧,小子們?" 那些"小子們"都咕咕哝哝地表示贊同。

    菲低下了頭,她坐在當年瑪麗·卡森的那把高背椅中,這把椅子現在又罩上了一層乳白色的波紋綢。

    梅吉的雙腿躇在墊腳凳旁,她把它當作椅子用,兩眼沒有離開她正在縫補着的襪子。

     "唔,德·布裡克薩特神父已經把一切都安排好了,他真是寬宏大量,"帕迪接着說道:"他已經在銀行裡以我的名義存了7000鎊,而且給你們每個人都開了一個2000鎊的戶頭。

    作為牧場經理,每年付我4000鎊,作為助理經理,每年付鮑勃3000鎊。

    所有幹活兒的孩子--傑克、休吉和斯圖--每年付2000鎊,小男孩們每人每年可以拿1000鎊,直到他們能決定自己想做什麼事的年齡。

     "在小男孩們長大以後,即使他們不打算在德羅海達幹活兒,也将保證他們象德羅活達的整勞動務一樣,每個人每年都可以得到一筆進項作為他們的财産。

    詹斯和帕西到12歲的時候,将送他們到悉尼的裡弗纓學院寄宿,用這筆财産作為受教育的開支。

     "媽媽自己每年有2000鎊,梅吉也一樣。

    家務管理開支保持在5000鎊,盡管我不明白為什麼神父認為我們管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