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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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于開口說道:"該死的雜種,這幫不幹不淨的豬猡!" "帕迪。

    "菲喘着氣,憤慨地說道。

     "對不起,我不該罵人,孩子媽,不過我一起到那個該死的達戈人把她的虱子傳給了梅吉,真恨不得馬上就到韋漢那兒把那個髒得流油的酒吧砸個稀巴爛!"他用拳頭狠狠地捶着自己的膝蓋,怒火沖天地說道。

     "媽,那是什麼呀!"梅吉終于掙紮着說道。

     "看,你這個小邋遢鬼!"她媽答道,一下子把手伸到梅吉的眼前。

    "你頭上到處都是這些玩藝兒,都是從那個和你要好的意大利姑娘那兒來的!現在我該把你怎麼辦才好呢。

    " 梅吉目瞪口呆地望着那些在菲光溜溜的皮膚上瞎撞着、要想找到一個多毛的地方的小東西;接着,她哭了起來。

     當帕迪在廚房裡踱來踱去高聲怒罵的時候,弗蘭克沒用吩咐就拿來了銅盆。

    帕迪每看梅吉一眼,他的怒火就增加一分。

    最後,他扣上了帽子,走到後門内的牆上釘着一排鈎子的地方,從釘子上取下了馬鞭。

     "我到韋漢去,菲,我要告訴那該死的達戈人,他的油煎魚加土豆片幹了什麼好事!然後我要去見見阿加莎嬷嬷,告訴她我對她都有什麼看法,竟然允許滿身虱子的孩子呆在她的學校裡!" "帕迪,小心點兒!"菲懇求道。

    "要萬一不是那意大利女孩子怎麼辦?即便她身上有虱子,也可能是和梅吉一起的别人傳給她的。

    " "廢話!"帕迪輕蔑地說道。

    他步履沉重地走下後台階,幾分鐘之後,他門聽到他那花毛馬的蹄聲在路上得得響起。

    菲歎了門氣,一籌莫展地望着弗蘭克。

     "哦,我想,要是他不進大獄的話,就算咱們走運了。

    弗蘭克,你最好把小子們都帶進去,今天不上學了。

    " 菲把孩子們的頭逐個仔仔細細地檢查了一遍,然後又檢查了一下弗蘭克的頭,又叫他照樣檢查了她的頭發。

    沒有證據說明其他人傳上了可憐的梅吉頭上的那種玩藝兒,可是菲不想碰運氣。

    當洗衣用的大銅盆裡的水燒開時,弗蘭克取下了挂着的洗碟盆,倒進了一半熱水,一半涼水。

    然後他走出門,到棚屋取來了一聽沒啟口的五加侖裝的煤油,又從洗衣房拿來了一條堿性肥皂,就開始從鮑勃身上幹了起來。

    每個人的腦袋都先在盆裡浸了浸,倒上了幾杯煤油,并在又濕又油膩的亂糟糟的頭發上塗滿了肥皂。

    煤油和堿性肥皂起作用了,孩子們連哭帶嚎,把眼睛都揉紅了;他們抓撓着又紅又痛的頭皮,狠狠地威脅着要向所有的達戈人報複。

     菲走到針線籃那兒,從裡面拿出了一把大剪子。

    他回到梅吉身邊。

    盡管已經過了一個多鐘頭了,但梅吉還坐在凳子上,沒敢動窩。

    菲手拿剪子站在凳子邊上,注視着那飄垂着的美麗的頭發。

    接着,她動手剪了起來--咔嚓!咔嚓!--直到所有的長卷發閃着亮光蓬亂地堆在地闆上,梅吉那雪白的頭皮深一塊、淺一塊地從頭上露出來。

    這時,她眼中間動着疑惑的光芒轉向了弗蘭克。

     "我得把頭發都剪光嗎?"她嘴唇繃得緊緊地問道。

     弗蘭克伸出了一隻手,不以為然地說道:"哦,媽,不一定非得這樣吧?要是用煤油好好浸一浸也就可以了。

    别剪光了吧!" 于是梅吉被帶到了案桌的旁邊,她端着盆,他們往她的頭上一杯一杯地倒着煤油,用那有腐蝕性的肥皂在她剩下的頭發上搓洗着。

    在他們終于覺得滿意了的時候,她那為了防止皂堿流進去而緊緊閉着的眼睛幾字什麼也看不見了。

    她的臉上和頭皮上起滿了一排排小瘡。

    弗蘭克把掉在地上的卷發掃到了一張紙上,扔進了銅火爐裡。

    然後把掃帚杵進一盤煤油中。

    他和菲也把自己的頭發洗了,堿皂燒灼在皮膚上使他們喘不過氣來。

    接着弗蘭克拿出了一個桶,用洗羊藥水刷洗廚房的地闆。

     當廚房像一個醫院似地消過毒以後,他們來到了卧室裡,揭起了每張床上的被單和毯子。

    這一天剩下的時間就花在煮、檸和曬晾家裡的單子上了。

    褥墊和枕頭都挂在後栅欄上,用煤油噴過;起居室裡的小地毯也徹底拍打了一遍。

    所有的男孩都被叫來幫忙,唯獨免了梅吉,因為她的臉都丢光了。

    那慢慢地走去,躲到了谷倉的背後,哭着。

    擦洗、灼熱感和水疤使她的頭皮直跳。

    她羞愧難當,在弗蘭克來找她的時候都不敢看他一眼,他也沒法把她勸回屋裡去。

     最後,他不得不使出蠻勁,連拖帶拽地把她拉了回來。

    傍晚前,帕迪從韋漢鎮回來的時候,她躲在一個角落裡。

    他看了一眼梅吉那剪過的頭,淚水奪眶而出;他坐在他那把溫莎椅裡,搖晃着,兩手捂住了臉,而全家人都站在那裡,交替地換着腳,恨不得自己是在别的地方。

    菲泡了一壺茶,在帕迪緩過勁來的時候,給他倒了一杯。

     "在韋漢出了什麼事兒?"她問道。

    "你可去了好長時間了。

    " "我用馬鞭抽了那達戈人一頓,把他扔進了馬槽裡,這是一件事。

    接着,我瞧見麥克勞德站在他的鋪子外面看,于是我就把發生的事告訴了他。

    麥克勞德招來幾個小酒店裡的小夥子,我們把那些達戈人都扔進了馬槽,女人也不例外,又往裡面倒了幾加侖洗羊藥水。

    然後我趕到學校裡去找阿加莎嬷嬷,我跟你說,她一口咬定,她什麼都沒瞧見過。

    她把那個達戈女孩兒從座位上揪了出來,查看她的頭發。

    那真是再定準不過了,她滿頭都是虱子。

    于是她就把她趕回家去了,并且告訴她,頭發不弄幹淨就不許回來。

    我離開了她,而德克蘭嬷嬷和凱瑟琳嬷嬷把全校每個人的腦袋都檢查了一遍,結果找出了好多長虱子的人來。

    那三個修女在自以為沒人看到她們的時候,也發狂似地抓撓着自己的頭發。

    "他一邊咧嘴笑着,一邊回憶着。

    接着他看見了梅吉的頭,便又冷靜了下來。

    他嚴密地瞪着她。

    "至于你,小姐,再也不準和達戈人或你哥哥們以外的任何人在一起了。

    他們太壞了,不配和你玩。

    鮑勃,你聽着,在學校的時候除了你和咱們家的孩子以外,不許梅吉和其他人在一起,聽見沒有?" 鮑勃點點頭:"聽見了,爸。

    " 第二天早晨,梅吉驚恐地發現,她也得像平日一樣去上學。

     "不,不,我不能去!"她嗚咽着,雙手捂住了腦袋。

    "媽媽,媽媽,我不能這個樣子到學校去見阿加莎嬷嬷!" "哦,可以的,可以去的,"媽媽答道,毫不理會弗蘭克那懇求的目光。

    "這會給你個教訓。

    " 于是梅吉出門上學去了。

    她拖着兩腿,頭上包着一塊棕色的印花大手帕。

    阿加莎嬷嬷根本沒注意她,可是在玩的時候,别的女孩子抓住了她,扯掉了她的毛巾,看看她是副什麼模樣。

    她的臉隻是略微受了些影響,但她那去了遮蓋的頭卻難看之極,發炎腫痛的傷口流着分泌物。

    就在這時候,鮑勃瞧見了這情形,他趕了過來,把妹妹領到了闆球場的一個僻靜的角落裡。

     "你難道沒注意到她們嗎?梅吉,"他粗魯地說道,拙笨地用頭巾把她的頭圍了起來,輕輕地拍了拍她那倔強的雙肩。

    "這些可恨的小丫頭片子!要是我想到從你的頭上抓出幾隻虱子留着就好了;我相信,虱子還會有的。

    等到人人都忘記了這事的時候,我就往幾個人的頭上撒它一把。

    " 其他幾個克利裡家的男孩都圍在梅吉的身邊,他們坐在那裡保護着她,直到鐘響。

     吃午飯的時候,特麗薩·安南奇奧到學校來了一會兒,她的頭也被剃了。

    她想打梅吉,可是那些男孩子們輕而易舉地就把她擋開了。

    她退走的時候,用力向空中舉起了右臂,拳頭握得緊緊的,左手用一種迷惑人的,神秘莫測的手勢拍打着二頭肌。

    這手勢無人懂得,可男孩子們都費盡心機地把它記了下來,以備将來派用場。

     "我恨你!"特麗薩尖叫着。

    "因為你爸整了我爸,他隻好從這個區搬出去發!"她轉過身去,哭嚎着從操場上跑走了。

     梅吉擡起了頭,兩眼冷冰冰的,她是在學着做人呢;别人怎麼認為,那是無關緊要的,完全無關緊要的。

    别的女孩子都躲着她,一半是因為她們害怕鮑勃和傑克,一半是因為她們的家長都聽說了這件事,所以吩咐她們躲遠一點兒;和克利裡家搞得太熱了常常是要惹麻煩的。

    這樣,梅吉在校的最後幾天,就像他們所說的那樣,是在處處受人冷眼的情況下度過的,也就是說她被完全排斥在外了。

    甚至連阿加莎嬷嬷都尊重這一新的策略,她轉而向斯圖爾特發洩她的怒火了。

     就象生日恰好在要到學校上課的所有孩子一樣,慶祝梅吉的生日也推遲到了星期日,一天她得到了她朝思暮想的那套柳木紋茶具。

    這套茶具擺在一張做工精緻的漂亮的深藍色桌子和幾把椅子上,這是弗蘭克在他絕無僅有的空餘時間裡做成的。

    艾格尼絲坐在兩把小椅子中的一把裡,穿着菲在絕無僅有的空餘時間裡制做的深藍色的新衣服。

    梅吉憂郁地望着每一件器皿周圍的藍白相間的圖案;望着那奇形怪狀的樹,上面挂着滑稽可笑的、蓬蓬松松的花;望着那裝飾華麗的小寶塔;望着那對奇怪的一動不動的鳥兒和那些不斷地從拱橋上飄渡的小人,它的迷人之處已經不複存在了。

    可是,她模模糊糊的懂得家人為什麼要傾其囊箧給她買來這些他們以為她最喜愛的東西。

    因此,她盡其職責,在小方茶壺裡給艾格尼絲泡茶,作出欣喜若狂的樣子。

    這套茶具她後來又繼續用了幾年,從來沒有打碎過一個,也沒碰出過一個缺口。

    誰都根本沒想到她讨厭這套柳林紋茶具、那藍色的桌椅和艾格尼絲的藍衣服。

     1917年聖誕節的前兩天,帕迪帶着從圖書館裡借來的一星期的報紙和一摞書回到了家裡。

    但是這一次報紙比書顯得更重要。

    它的編輯們已經根據極其偶然才能到達新西蘭的五花八門的美國雜志中獲得了新的構思。

    整個報紙中間都是戰争的特輯,上面有一些澳大利亞、新西蘭軍團強攻加利波利①的那防守亞密的懸崖的模糊不清的照片;熱情贊揚對陣士兵勇猛無畏的長文;自從開始頒發維多利亞勳章以來,所有澳大利亞和新西蘭的受助者的特寫,以及一幅很有氣派地占了一整版的刻蝕畫,畫的是一位澳大利亞輕騎兵騎在他的戰馬上,馬刀在握,他的垂邊帽翻邊上插着長長的、閃閃發亮的羽毛。

     ①加利波利是土爾其達達尼爾海峽西邊半島及其要塞都市。

    --譯注 弗蘭克一有空就抓起報紙,貪婪地讀着那些特輯,沉浸在他的好戰的無聊議論之中,眼中閃動着可怕的光芒。

     "爸,我想去!"他一邊恭恭敬敬地把報紙放在桌子上,一邊說道。

     菲猛地轉過頭來,炖着的食物濺了一爐頂,帕迪從他那把溫莎椅中直起腰來,連書都忘記了。

     "你還太小,弗蘭克。

    "他說道。

     "不,我不小了!我都17歲了,爸,我是個男子漢了!為什麼當德國鬼子和土耳其人像宰豬似地殘殺我們的人的時候,我卻穩坐在這裡?這是一個克利裡家的人盡點本份兒的時候了。

    " "你不夠歲數,弗蘭克,他們不會要你的。

    " "如果你不反對的話,他們會要的。

    "弗蘭克馬上反駁着,他那雙黑色的眼睛盯着帕迪的臉。

     "可是我極力反對,眼下,你是家裡唯一幹活兒的人,我們需要你掙來的錢,這你是知道的。

    " "可在軍隊裡他們會付我饷金的!" 帕迪大笑起來:"兵老爺掙的錢嗎?在韋漢當個鐵匠比在歐洲當兵掙的錢多得多啊。

    " "可是我會升上去的,也許我能有機會幹得比一個鐵匠更有出息呢!爸,這是我唯一的出路。

    " "扯淡!老天爺呀,孩子,你不知道你淨在說些什麼。

    戰争是可怕的。

    我是從一個經戰千年的國家來的,所以我知道我正在說些什麼,你聽到過人家談起過布爾戰争嗎?①你到韋漢鎮去得夠多的了,下次聽着點兒。

    不管怎麼講,我有這樣的印象,那些該死的英國人利用澳新軍團當炮灰,送到敵人的槍口下,放到他們不想浪費他們自己的寶貴軍隊的地方去。

    看看窮兵黩武的丘吉爾是怎樣把咱們的戰士送到象加利波利那種無濟于事的地方去的吧!五萬人中間陣亡了一萬!是十個人中陣亡一個人的兩倍啊。

     ①布爾戰争是1899年到1902年布爾人(非洲南部荷蘭人的後裔)與英國人的戰争,布爾人戰敗。

    --譯注 "你幹嘛要替老祖國英格蘭打仗去呢?她除了叫殖民地的白人移民去流血送命之外,她給了你些什麼?要是你去英國的話,他們會因為你是個移民而看不起你的。

    安·紮隆沒有什麼危險,澳大利亞也沒有危險。

    勝利了也許對老祖國有很大的好處;但現在是有人為它對愛爾蘭的所作所為而給它點兒顔色看看的時候了。

    要是德國皇帝一直打到河濱街去①,我保準連一滴眼淚也不會掉。

    " ①英國倫敦一街道。

    --譯注 "可是,我想去當兵,爸!" "你想做的事你都可以想,弗蘭克,但是,你不準去當兵,所以你最好是把這個想法打消算了。

    你還不夠當兵的個頭兒呢。

    " 弗蘭克的臉刷地漲紅了,嘴唇抿了起來;個子矮小正是他的痛處。

    在學校的時候,他一直是班上最矮的學生,因為這個他打了比别人多一倍的架。

    最近,一種可怕的懷疑開始侵入他的身心,因為他到了17歲,他還是五英尺三英寸高,和14歲的時候一模一樣;也許他不再長個兒了。

    他所知道的隻是他的身體的精神所忍受的痛苦、過度的緊張、鍛鐵、以及徒勞無益的希望。

     打鐵這個行當使他獲得了與他的身高不相稱的體力。

    如果帕迪不是有意識地為弗蘭克這樣性情的人選擇了這個職業的話,那他就不可能有更好的選擇了。

    17歲的時候,他個子矮小,氣力過人,打起架來從未敗過北,這在整個塔拉納基半島上已經是大名鼎鼎了。

    在他打架的時候,憤怒與他所遭受的挫折就一古腦兒地發洩出來,加之他體格健壯,頭腦敏捷,性子暴烈,并具有不屈不撓的意志,就連當地個頭最大、體力最強的人也無法與之抗衡。

     那些個子越大、越是強壯的人,弗蘭克就越想看到他們拜倒在塵埃。

    與他不相上下的人對他退避三舍一因為他好尋釁是盡人皆知的。

    近來,由于他總是四處找人挑戰,因此他在年輕人中離群了。

    當地的人至今還在談着他當年把吉姆·柯林斯打的皮開肉綻、頭破血流的事,盡管吉姆·柯林斯有22歲了,不穿靴子站着也有六英尺四英寸高,連馬都舉得起來。

    弗蘭克的右臂打斷了,肋條打折了,可他還是接着打下去,直到把吉姆·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