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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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它再多兜幾圈,我就不行了。

    不,你是行的,他對自己說。

    你永遠行的。

    在兜下一圈時,他差一點把它拉了過來。

    可是這魚又豎直了身子,慢慢地遊走了。

     你要把我害死啦,魚啊,老人想。

    不過你有權利這樣做。

    我從沒見過比你更龐大、更美麗、更沉着或更崇高的東西,老弟。

    來,把我害死吧。

    我不在乎誰害死誰。

     你現在頭腦糊塗起來啦,他想。

    你必須保持頭腦清醒。

    保持頭腦清醒,要象個男子漢,懂得怎樣忍受痛苦。

    或者象一條魚那樣,他想。

     “清醒過來吧,頭,”他用自己也簡直聽不見的聲音說。

    “清醒過來吧。

    ” 魚又兜了兩圈,還是老樣子。

     我弄不懂,老人想。

    每一回他都覺得自己快要垮了。

    我弄不懂。

    但我還要試一下。

     他又試了一下,等他把魚拉得轉過來時,他感到自己要垮了。

    那魚豎直了身子,又慢慢地遊開去,大尾巴在海面上搖擺着。

     我還要試一下,老人對自己許願,盡管他的雙手這時已經軟弱無力,眼睛也不好使,隻看得見間歇的一起。

     他又試了一下,又是同樣情形。

    原來如此,他想,還沒動手就感到要垮下來了,我還要再試一下。

     他忍住了一切痛楚,拿出剩餘的力氣和喪失已久的自傲,用來對付這魚的痛苦掙紮,于是它遊到了他的身邊,在他身邊斯文地遊着,它的嘴幾乎碰着了小船的船殼闆,它開始在船邊遊過去,身子又長,又高,又寬,銀色底上有着紫色條紋,在水裡看來長得無窮無盡。

     老人放下釣索,一腳踩住了,把魚叉舉得盡可能地高,使出全身的力氣,加上他剛才鼓起的力氣,把它朝下直紮進魚身的一邊,就在大胸鳍後面一點兒的地方,這胸鳍高高地豎立着,高齊老人的胸膛。

    他感到那鐵叉紮了進去,就把身子倚在上面,把它紮得更深一點,再用全身的重量把它壓下去。

     于是那魚鬧騰起來,盡管死到臨頭了,它仍從水中高高跳起,把它那驚人的長度和寬度,它的力量和美,全都暴露無遺。

    它仿佛懸在空中,就在小船中老人的頭頂上空。

    然後,它砰的一聲掉在水裡,浪花濺了老人一身,濺了一船。

     老人感到頭暈,惡心,看不大清楚東西。

    然而他放松了魚叉上的繩子,讓它從他劃破了皮的雙手之間慢慢地溜出去,等他的眼睛好使了,他看見那魚仰天躺着,銀色的肚皮朝上。

    魚叉的柄從魚的肩部斜截出來,海水被它心髒裡流出的鮮血染紅了。

    起先,這攤血黑魆魆的,如同這一英裡多深的藍色海水中的一塊礁石。

    然後它象雲彩般擴散開來。

    那魚是銀色的,一動不動地随着波浪浮動着。

     老人用他偶爾着得清的眼睛仔細望着。

    接着他把魚叉上的繩子在船頭的系纜柱上繞了兩圈,然後把腦袋擱在雙手上。

     “讓我的頭腦保持清醒吧,”他靠在船頭的木闆上說。

    “我是個疲乏的老頭兒。

    可是我殺死了這條魚,它是我的兄弟,現在我得去幹辛苦的活兒了。

    ” 現在我得準備好套索和繩子,把它綁在船邊,他想。

    即使我這裡有兩個人,把船裝滿了水來把它拉上船,然後把水舀掉,這條小船也絕對容不下它。

    我得做好一切準備,然後把拖過來,好好綁住,豎起桅杆,張起帆駛回去。

     他動手把魚拖到船邊,這樣可以用一根繩子穿進它的鰓,從嘴裡拉出來,把它的腦袋緊綁在船頭邊。

    我想看看它,他想,碰碰它,摸摸它。

    它是我的财産,他想。

    然而我想摸摸它倒不是為了這個。

    我以為剛才已經碰到了它的心髒,他想。

    那是在我第二次握着魚叉的柄紮進去的時候。

    現在得把它拖過來,牢牢綁住,用一根套索拴住它的尾巴,另一根拴住它的腰部,把它綁牢在這小船上。

     “動手幹活吧,老頭兒,”他說。

    他喝了很少的一口水。

     “戰鬥既然結束了,就有好多辛苦的活兒要幹呢。

    ” 他擡頭望望天空,然後望望船外的魚。

    他仔細望望太陽。

    晌午才過了沒多少時候,他想。

    而貿易風刮起來了。

    這些釣索現在都用不着了。

    回家以後,那孩子和我要把它們撚接起來。

     “過來吧,魚,”他說。

    可是這魚不過來。

    它反而躺在海面上翻滾着,老人隻得把小船駛到它的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