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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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下地窖查看我們的計劃的實施效果,在燭光下在牆壁和過道上搜索。

    “這兒有一隻,……那兒又有一隻!”“……你看,這隻爬到那兒啦!”在木桶與窗子之間的地闆與牆壁上已經出現了蝸牛按我們劃的線排成的一條斷斷續續的長隊。

     我們看到小動物們慢吞吞地爬行,受到遇見的酒渣、酒石、黴菌的吸引時,沒有不暈頭轉向的,它們在粗糙的牆壁上胡亂地轉圈,就忍不住對它們說:“快,小蝸牛!快些爬,快逃命呀!”可是地窖裡又黑又亂,道路并不平坦暢通,“我們希望沒有人發現它們,它們來得及全部逃走。

     我們的巴蒂斯塔姐姐是個不安份的人,夜裡竄遍整座房子捉老鼠,舉着一隻燭台,腋下挾着一隻獵槍。

    那天夜裡她跑進地窖,燭光照見天花闆上一隻離群的蝸牛,拖着一道銀白色的誕迹。

    她打響一槍。

    我們大家都從床上驚跳起來,但又立即一頭倒在枕頭上,我們對住家修女的夜間獰獵活動已習以為常了。

    可是巴蒂斯塔,用那毫無理性的一槍打死了那隻蝸牛,并打掉了一塊灰泥之後,開始尖聲怪氣地呼喊起來:“都跑啦!”仆人們半裸着身子起去,我們的父親抄起一把軍刀,神父沒帶假發,而律師騎士還沒弄明白是什麼事情,就嫌麻煩地躲出屋外,鑽到幹草房裡睡覺去了。

     在火把的亮光照耀下,衆人開始在地窖裡捉起蝸牛來,雖然誰都不熱心此事,但是他們已經被弄醒,礙于面子,不願意承認自己是平白無故地被打攪了。

    他們發現了木桶上的窟窿,馬上猜出是我們幹的。

    我們的父親跑過來在床上逮住我們,用馬夫的鞭子抽打。

    最後我們的背脊上、屁股上和腿上布滿一道道青紫色的鞭痕,我們被關進那間陰森森的小房間,它是我們的牢房。

     他們把我們在那裡面關了三天,隻給我們面包、水、生菜,,牛皮和冷的肉湯(幸虧還有肉湯,這是我們愛吃的)。

    後來,第一次重新同家人共餐時,好象什麼事情也不曾發生過似的。

    大家準時到來,這就是那個六月十五日的中午。

    我們的姐姐、膳食的總管,預備了什麼東西呀?蝸牛湯和蝸牛做的主菜。

    柯希莫連蝸牛殼也不願碰。

    “你們要麼吃下去、要麼馬上把你們關進小房間!”我屈從了,我開始吞咽那些軟體動物。

    (這是我的一次頗為軟弱的表現,它使我的哥哥覺得更加孤獨了,因此他抛棄我們的行動中也有着對我的抗議,因為我讓他失望了。

    但是我那時隻有8歲,何況我的意志力,而且是我當兒童時的意志力怎麼能夠同我哥哥與生俱來的那種超人的頑強相比呢?) “怎麼樣?”我們的父親問柯希莫。

     “不吃,還是不吃!”柯希莫回答,并推開盤子。

     “從飯桌上滾開!” 而柯希莫已經轉過身去,背向着我們大家、正要走出餐室。

     “你去哪兒?” 我們從玻璃門裡望見他正在門廊裡取他的三角帽和佩劍。

     “我知道!”他朝花園跑去。

     我們從窗子裡看見他很快爬上那棵聖栎樹。

    他穿戴和打扮得非常整齊,他是按照我們的父親的要求弄妥貼後來吃飯的,盡管他隻有十二歲。

    撲上粉,頭發用帶子紮起辮子,三角帽,針織領帶,綠色開叉燕尾服,淺紫色的短褲,佩劍,白皮長護腿套,護套隻包半截,這是唯一的讓步措施,使得穿着方式更符合我們的鄉間生活。

    (而我,由于隻有8歲,免除了在頭發上撲粉,如果不是在盛大宴會之時。

    也免挂佩劍,雖然我喜歡佩戴也不行)他就這副模樣往那棵多結的樹上爬,手腳并用,以我們在長期一起練就的準确而迅速的動作在樹枝上攀登。

     我已經說過我們在樹上度過許多時光,不是象許多孩子那樣圖實惠,他們爬上去隻是為了找果子或掏表鳥窩,而我們是為了越過樹幹上險惡的蜂巢和樹叉,爬到人上得去的最高處,找舒适的地方坐下來觀看下面的世界,對着從樹下走過的人們呼喊或捉弄他們。

    因此我認為柯希莫面對那種不公正的強逼,首先想到的是爬上我們熟悉的那棵聖栎樹是很自然的。

    聖栎樹的樹枝,向上伸到與餐室之窗戶相同的高度,使得全家人都看見他的委屈和憤慨。

     “小心!小心!會摔下來呀,可憐的孩子!”我們的母親焦急地喊道,倘若她看見我們在炮火之中沖鋒一定滿心歡喜,可是,她卻為我們的每一種遊戲而憂懼交加。

     柯希莫爬至一條粗枝的叉口上,他在那裡可以呆得舒适一些。

    他坐下來,雙腿懸垂着,兩臂交叉,手掌塞進腋下,腦袋縮進雙肩裡,三角帽低壓在前額上。

     我們的父親從窗台裡探出身對他喊道:“你在那裡呆膩了就會改主意的!” “我決不會改變想法。

    ”我的哥哥在樹冠上說。

     “隻要你下來,我就叫你好看!” “我決不下樹!”他說到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