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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娜放上去的,他忘了拿下來。

     “顯然,他下樓前沒照鏡子,”在她說"晚上好"時,喬笑着想道。

    他嚴肅地坐下來,壓根兒沒注意到他的主題和頭飾之間讓人發笑的對照。

    他打算給她讀《華倫斯坦之死》。

     開始她什麼也沒說,因為發生了好笑的事,她喜歡聽他開懷大笑,所以她留待他自己發現,一會兒就把這事給忘了。

     聽一個德國人朗讀席勒的作品是件相當吸引人的事情。

    朗讀完畢做功課,這也是件高興事,因為那天晚上喬心情快樂,那頂三角帽使她的眼睛歡樂地閃着光。

    教授不知道她怎麼回事,最後忍不住了,他略帶驚奇地問——“馬奇小姐,你當着老師的面笑什麼?你不尊重我了,這樣頑皮?”“先生,你忘了把帽子拿下來,我怎麼尊重你?”喬說。

     心不在焉的教授嚴肅地擡起手在頭上摸着,取下了那個小三角帽,看了它一分鐘,然後快活地仰頭大笑,笑聲像是大提琴發出的聲音。

     “噢,我看到帽子了,是那個小淘氣蒂娜幹的,讓我成了個傻瓜。

    好吧,沒關系,你瞧,要是你今天功課學得不好,你也要戴這帽子。

    ”可是功課停了一會兒,因為教授一眼看到帽子上有幅畫。

     他拆開帽子,非常厭惡地說:“我希望這種報紙别進入這座房子。

    它們既不适合孩子們,也不适合年輕人。

    報紙辦得不好,我忍受不了那些幹這種缺德事的人。

    “喬瞥了一眼報紙,看到一幅可愛的畫,畫上有一個瘋子,一具屍體,一個惡棍和一條毒蛇,她不喜歡這個。

    但并非由于不喜歡,而是一種擔心的沖動使她打開了報紙,因為有那麼一瞬間她想象那是《火山周報》。

    然而那不是的。

    她又想到即便是《火山周報》,即便上面有她的故事,沒有她的署名,也就不會出賣她。

    她的恐慌平息了,然而她的神情,她羞紅了的臉還是出賣了她。

    教授雖然心不在焉,但覺察到的事情比别人想象的多得多。

    他知道喬在寫作,不止一次在報社遇到過她,可由于喬從來不說起此事,他雖然極想讀她的作品,還是從不問及。

    現在他突然想到,她在做一件自己不好意思承認的事,這使他擔憂。

    他不像許多别的人那樣對自己說:“這不關我的事,我無權過問。

    ”他隻記得她是個貧窮的年輕姑娘,遠離父母無法得到媽媽的愛、爸爸的關懷。

    他受一種沖動的驅使要幫助她。

    這種沖動來得迅速、自然,就像伸手去救助一個掉進水坑的嬰兒那樣。

    這些念頭在他腦中一閃而過,他臉上沒露一絲痕迹。

    報紙翻過去了,喬的針穿上了線。

     到了這時,他已準備好說話了。

    他相當自然但是非常嚴肅地說——“對,你把報紙拿開是對的,依我看,好的年輕姑娘不應該看這種東西。

    這些東西使一些人愉快,但是我甯願給我的孩子們玩火藥,也不給他們讀這種破爛東西。

    ”“并不是所有的都壞,隻是愚蠢,你知道,假如有人需要它,我看提供它就沒什麼傷害。

    許多體面人就用這種叫做轟動小說的東西正當地謀生,”喬說。

    她用力刮着衣裙,針過處留下一條小細線。

     “有人需要威士忌,但我想你我都不會去賣它。

    假如那些體面人知道他們造成了什麼樣的傷害,他們就不會認為他們的謀生方式是正當的了。

    他們沒有權利在小糖果裡放毒藥,再讓小孩子們吃。

    不,他們應該想一想,做這種事之前先得掃除掉肮髒的東西。

    ”巴爾先生激烈地說着,揉皺了報紙走到火邊。

    三角帽變成了煙,從煙囪裡散發出去,不再為害人間了。

    喬一動不動地坐在那裡,好像那火燒到了她,因為燒過帽子後很長時間,喬的面孔還在發燒。

     “我倒想把所有的報紙都這樣燒掉,”教授咕哝着,帶着寬慰的神情從火邊走了回來。

     喬想象着樓上她那一堆報紙會成為怎樣的一團火。

    此刻,那好不容易掙來的錢沉重地壓着她的良心。

    接着她又寬慰自己:“我的故事不像那些,隻是愚蠢,根本不壞,所以我不用擔心。

    ”她拿起書本,帶着好學的表情問:“我們接着學,先生?現在我會非常用心,非常認真。

    ”“我倒希望這樣。

    ”他隻說了這一句,但是言外之意比她想象的要多。

    他嚴肅而又和善地看着她,使她感到《火山周報》幾個字仿佛以粗體字印在她的額頭。

     她一回到自己屋子,便拿出了報紙,仔細地重新閱讀了她寫的每一篇故事。

    巴爾先生有點近視,有時戴眼鏡。

    喬曾經試着戴過它,笑着看到它能把書中的小字放大。

    現在,她仿佛也戴上了教授的眼鏡,不過這眼鏡是精神上的或道德上的,因為那些粗劣的故事中的瑕疵令人可怕地怒視着她,使她充滿沮喪。

     “它們是破爛貨,要是我繼續寫下去,會變得比破爛貨還要糟糕,因為我每寫一個故事,都比前一個更聳人聽聞。

    我盲目地為錢寫下去,傷害了自己,也傷害了别人。

    我知道就是這樣的,因為我沒法嚴肅認真地讀這些而不感到羞愧難當。

     要是家人讀到了這些,要是巴爾先生得到了這些,我該怎麼呢?”僅僅想到這一點,喬的臉又發燙了。

    她把整整一捆報紙投進了火爐,火光熊熊差點把煙囪燃着了。

     “是的,這是那種易燃的廢品的最好去處。

    我想,我甯願把房子燒了,也不願别人用我的火藥炸毀自己。

    ”她一邊想着一邊注視着《法律之魔》突然消失,它已變成眼睛閃閃發光的一堆黑色灰燼。

     三個月的工作化成了一堆灰燼和放在膝蓋上的錢。

    這時,喬嚴肅起來。

    她坐在地上,考慮着該用這錢做些什麼。

     “我想,我還沒有造成太大傷害,可以保留這些錢作為我花掉時間的報酬,”她說。

    考慮良久,她又急躁地接着說:“我真希望我沒有良心,這太麻煩了。

    要是我做不好事時不在乎,不感到不安,那我就會過得極好。

    有時我不由希望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