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第五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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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故。

    俊文父子和俊武現在都到新居忙去了,隻留下兩個兒媳婦守在哭啼的婆婆身邊。

    金俊山已經不在這裡——顯然他的說服工作以失敗而告終了。

      田福堂剛進了窯洞,金老太太就惱怒地用瘦手抓起了炕上的拐杖,準備驅趕新來的說客。

    兩個兒媳婦慌忙上前勸拒婆婆。

    不料,田福堂卻撥開桂蘭和俊武媳婦,不慌不忙上了土炕,湊到了金老太太的身邊。

    他雙膝一下跪倒在炕上,說:“幹媽,你就打我吧!我知道你老人家心裡有氣。

    你就痛痛快快打我幾下,也許心裡的氣就能消一消。

    幹媽!我知道你老人家的難過哩……。

    ”  金老太太舉起的拐杖停在了半空中。

      給人下跪,這是對人至高無上的尊敬。

    老太太是知書達理的金先生的夫人,農村的禮教家規她比誰都看重。

    她雖然年近八十,腦瓜并不糊塗。

    她鬧着不搬家,也并不是專意耍賴,而的确因痛苦使她已經不能自己——一個深明大義的人設身處地想一想,老太太為此大動感情也是人之常情。

    但一當有人為消她心頭之怒之憤之怨之痛之時,給她雙膝跪在面前,老太太就立刻明白她再不能以粗俗的鄉婦之舉,來對待别人對她所緻的最高形式的敬意了!  老太太把拐杖無力地撇在一邊,顫動着沒牙而幹癟的嘴巴,扭過頭沉默了下來。

      雙膝跪倒的田福堂仍然跪着。

    他現在立刻又接上剛才的話碴,語調誠懇地說:“幹媽!我知道你老人家不願離開這地方。

    這地方是我幹大當年用血汗修建起來的;對你老人家來說,就是搬到天堂裡也不如住在這老地方好。

    可是,你老人家也知道,這地方要建個大壩,沒辦法為你老人家保存住這院子了。

      “你老人家知道,隊裡打這壩,是為全雙水村的人民謀福哩。

    記得我幹大在世的時候,就常教育我們這些後人,要為衆鄉親謀福。

    幹大一生一世,為鄉鄰村舍謀了多少福啊!東拉河一道川裡上了年紀的人,至今提起金先生,哪個不說先生的好話?記得小時候我們窮人家娃娃上不起學堂,金先生就一分錢不收,義務辦冬學,教我們念書識字;現在想起來都感動的叫人眼熱哩……“現在,我們在哭咽河炸山打壩,正是象金先生當年教育我們的,為衆鄉親謀福哩!你老人家因為氣在心頭,動了悲傷,後人們完全能體諒來你老人家的心情兒。

    我知道哩!你老人家知書達理,雙水村頭一個開通老人!一旦你老人家消了氣,就會顧全大世事,為全村人的幸福而着想……幹媽!我作為一村之主,因為大家的事而惹你老人家傷心,實在是不孝不敬!現在我跪在你面前,向你老人家道歉道安……”  桂蘭和俊武媳婦看見一把年紀的書記屈尊跪在婆婆面前,有點不好意思,都勸說田福堂不必這樣。

    精明人金俊武的媳婦也很精明,趕快給書記倒了一杯開水。

      金老太太也漸漸恢複了一些正常。

    她讓田福堂不要這樣了;說他的話都在理上;她雖然年紀大了,但還沒到麻糜不分的程度。

      田福堂在一番出色的演說之後,也有點疲倦感。

    他于是就順勢下了炕,喝了幾口俊武媳婦遞上的開水,就準備走了。

    臨走之前,他又關懷地對金家的兩個媳婦大聲安頓,讓她們不要逼迫金老太太;幹媽什麼時候想通了,再讓老人家起身。

      說完這些話後,田福堂又勸慰了一會金老太太,就告辭了這家人,滿有把握地回田家圪崂去了。

      臨近吃晚飯的時候,俊文他媽媽終于讓孫子金富背着,搬到了金家灣北頭的新居裡……這一天剛吃過早飯,雙水村就陷入了一種激動和不安的氣氛中。

      哭咽河兩岸馬上就要開始炸山了!人們匆忙地丢下飯碗,跑出了自己的家門,似乎要經曆一生中一次非凡的事件。

    哭咽河的溝道已經封鎖了。

    除過孫玉亭帶領的爆破組外,村裡的大人娃娃一律不準進溝。

    學校以及處于危險區的居民都被撤到了安全地帶——其中有些人不斷地向冥冥之中的上蒼禱告,不要把自己的窯洞震塌!  田海民帶着村裡的幾個民兵,用學生娃的紅領巾紮了幾面小紅旗,在哭咽河的小橋附近站崗堵人。

    其實也沒人敢進溝去為看熱鬧而冒生命危險。

    人們都遠遠地站在适當的地方,等待那天搖地動的一刻。

    所有的村民都莫名地感到惶惶不安。

    這一天西北風刮得正兇,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