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第五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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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湧來。

      在金俊文被搬遷的七零八亂的家裡,俊文和他的一家人都在哭鼻子。

    俊武的愛人和兩個孩子也都擠在這裡哭成了一堆。

    男人們低聲嗚咽、女人們放聲長嚎。

    所有哭啼的人都圍在炕邊的腳地上。

    土炕的席片上坐着金俊文的老母親。

    快八十歲的老太太一邊用瘦手拍着炕席片,一邊咧開沒牙的嘴巴哭得死去活來。

    現在,已故金先生的遺孀已經流幹了眼淚,隻是痛不欲生地喊叫着,喃喃地念叨着:“我不走呀!我就住這窯裡死呀!叫他們來把我活埋在這窯裡……正是因為老太太這撕心裂膽的痛哭,才把金俊文一家人都惹哭了。

    其實,家裡所有的人都早想哭了,但硬忍着。

    當金老太太拒絕孫子金富背她到新居,繼而放開聲痛哭以後,這家人就再也忍不住了,跟着老人一齊哭開了。

      金俊武終究是個硬漢。

    他不哭,也不去拒擋家人們哭。

    他黑喪着臉,一聲不吭,在自己家裡收拾東西。

      金家戶族裡一些有威望的長者和婦女,先後進了金俊文家的窯洞,開始七嘴八舌勸導這家人不要哭了。

    他們指出,喬遷新居是一件吉利事,在這樣的日子裡哭鼻流水很不适當。

    金俊文父子三個于是就不哭了;接着,張桂蘭和俊武的媳婦也先後停止了哭聲。

    但俊武兩個年幼的孩子繼續在炕上和奶奶一起哭個不停。

    俊文他媽是金家族裡的老壽星,又稍識文理,她不會接受晚輩們淺薄而世俗的勸導,隻管哭她的。

    她一邊哭,一邊一次又一次聲明:家裡的其他人願往什麼地方搬哩,反正她不走!她死也要死在這窯洞裡!  寬容的讀者,你們想想,對于這老太太來說,世界上還有什麼地方能比得上她丈夫留下的這地方值得她留戀?她住在這窯洞裡,就會溫暖地回憶起已故的先生;回憶起當年她和丈夫在這裡度過的那些美妙的時光。

    如果離開這些回憶,讓她怎樣再活下去呢?因此在她看來,遷居到另外的地方,還不如讓她去金家祖墳那裡和金先生合葬在一起!下午時分,搬遷的幾家人都已經把所有的東西搬運光了,現在馬上要動手拆門窗。

    但是金家的人做不通金老太太的工作。

    老人家仍然坐在金俊文家土炕的光席片上,死活不離開這個家。

      沒有辦法!金俊武隻好打發金強去報告大隊副書記金俊山,看大隊領導怎麼辦呀。

    在金俊武看來,這裡的家無論怎樣都已經完蛋了,能勸說母親起身也就算了。

    但老母親甯死不屈,他也沒辦法。

    讓大隊領導去做工作吧!給他們出個難題也好!反正這是個快八十歲的老人,他們總不敢動武吧?如果他母親有個三長兩短,那也叫他們吃不了兜着走!  金俊山聽說這事後,想來想去自己也沒辦法——連兒子們都勸說不下這位老祖宗,他是兩旁世人,怎麼可能做通工作呢?  他隻好又去找田福堂,看他怎辦呀。

      田福堂已經把夏末那一場動亂早已抛在了腦後。

    他現在正情緒高漲地準備創造驚世駭俗、震動四方的業績。

      他聽俊山江報了俊武家的情況後,心裡倒有點着急起來——他沒想到事當臨頭卻又橫生出這麼一個障礙!  這件事的确令人頭疼。

    俊武他媽已年近八十,又是當年前後村莊有名望的金先生的遺孀,除過勸說和開導老太太挪窩,其它辦法顯然都不是辦法。

    可眼看一切方面都準備好了,僅僅因為這麼一個老人就把一河活水堵塞,怎麼行呢?  他一時也沒有個好主意,就讓金俊山先去做點工作,說讓他自己想一想再說;他告訴金俊山,他一會就過金家灣來。

      金俊山走後,福堂本來想把玉亭叫來商量一下。

    但他又很快想到,玉亭因為和彩娥的事件,談起這家人如同談起老虎一樣驚慌,恐怕給他出不了主意。

    于是他隻好一個人在家裡仔細盤算怎樣處理這件事。

      許多辦法都想過了,田福堂覺得都不合适。

    隻有一點是明确的:不能硬來。

      好辦法急忙想不出來,可時間又不能再拖了。

    按計劃,明天放置炸藥,後天就準備炸山;因此,這家人無論如何今天要騰開這塊“風水寶地”。

      盡管沒想出什麼周全辦法,他也得動身去金家灣那裡。

    既然要去,田福堂就似乎知道自己應該怎樣去做。

    既使沒什麼把握說通老太太,他也得去試一試——不行了再說!  當田福堂走進金俊文家裡後,情況依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