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天意高隔缈難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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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倌聽他轉來轉去,口中所說的盡是什麼大比、參試、期望雲雲,越聽越是糊塗。

    淩抱鶴目中的紫光越來越盛,所說的話也越來越模糊。

     突然,他擡頭對着大倌道:“你肯幫我麼?” 大倌見他滿面焦急地望着她,眼中盡是求肯之色,雖不明白他言下所指,卻也不願讓他失望,當下柔聲道:“你隻管說吧,隻要我能做到的,無不盡力。

    ” 淩抱鶴嘴唇動了動,仿佛要說什麼,但終于沒有說出來。

    臉上的痛苦之色卻越來越盛。

     大倌急道:“什麼大比?你是要錢?還是要我陪你去?你說吧,這世間的事情,還當真有我倆做不到的麼?” 淩抱鶴突然打斷她道:“我沒有錢!” 大倌吃了一驚,隻聽他一字一字繼續道,“我要把你賣給南村的洪大爺,他們一會兒就帶人來,你收拾收拾跟他們走吧!”他閉着眼睛,仿佛在聆聽什麼,又道:“你不要怪我無情,我為了上京趕考,隻能出此下策啊!你要怪隻能怪我們命不好,你好好跟着洪大爺過日子,他說了不會虧待你的。

    ” 大倌聽得一片茫然,不明白他在說些什麼。

    隻聽淩抱鶴繼續道:“寶兒也跟着你去吧,我此去京師,也無法帶着他……等我有一天飛黃騰達,自然會接他回去的。

    ” 他這般說故事似的自說自話,眼睛閉着,在清冷的月光之下,當真如鬼魂附身一般。

    大倌極少與别人傾談,不知該如何是好,隻好靜靜地聽他說話,淩抱鶴要說到什麼時候,她便聽到什麼時候。

     突地淩抱鶴雙目睜開,直盯在大倌臉上。

    他仿佛這才發現大倌這個人,又仿佛大倌是他十世的仇人,目光中盡是陰狠仇辣之色。

     大倌給他看得周身不自在,強笑道:“你……你怎麼了?” 淩抱鶴一字一頓,咬着牙道:“我要強暴你!”大倌又怔住了。

    她雖已知淩抱鶴行事大異常人,但卻沒想到他異常到這般地步。

     瞬息之間,淩抱鶴飛身而起,一把就抱住了大倌,死死握住她雙肩,往沙地上壓下。

    大倌大駭之下,一時忘了抵抗,淩抱鶴手指用力,“哧”的一聲輕響,将她上衣撕開了一道口子。

     大倌倏然擡手,右掌已然卡在淩抱鶴的脖子上,将他整個人提在半空中,怒道:“你瘋了?”她一邊左右開弓,“啪啪”打了淩抱鶴幾個耳光,一邊怒道,“原來你是個畜生!”她此時心中怒氣勃發,并未刻意約束真力,這幾個耳光打下來,淩抱鶴雙頰登時高高腫起。

     突然,大倌猛地出拳,轟然擊在淩抱鶴胸前,怒道:“太讓我失望了!”她一面怒喝,一面出拳,立時将淩抱鶴打得體無完膚、鮮血淋漓。

    淩抱鶴此刻卻如突然怔住了一般,口大大張開,似乎想說什麼,卻一點都說不出來。

    大倌盛怒之下,也不去管他,一拳拳猛擊而下。

    淩抱鶴被她真氣沖撞,就如風筝一般,在長風中飄搖。

     漸漸大倌的怒氣稍稍發洩,卡住淩抱鶴脖子的手稍微放松,将他的臉降下,先打了四個耳光,再喝道:“你現在還想不想強暴我?若是你還能站起來,我不妨成全你!”淩抱鶴閉目不答,如同死了一般。

     大倌冷笑道:“看看你現在這副樣子!下輩子投胎再來吧!”手臂運勁,就待将他抛出。

     突然,淩抱鶴嘴唇抽動,仿佛說了什麼。

    大倌凝神靜聽,淩抱鶴這兩天被她一次次重傷,雖然有不死神功護體,卻也已虛弱得很,其聲極為細微,怎麼也聽不清楚。

     大倌心中一動,俯身在他嘴邊,大聲道:“你有什麼遺言,隻管告訴我,我必為你辦理……”淩抱鶴緊緊抱着她,似乎想從她身上感到一絲溫度。

    他的身體劇烈顫抖,心跳的聲音極度虛弱、又極度沉重。

    大倌眼中神光躍動,再不能推開他。

     淩抱鶴嘴中吐出一串血沫,輕輕念道:“對……不……起……娘……對不起——” 大倌猛然就覺胸口一涼,她慢慢低頭看時,就見清鶴劍直沒至柄,已然完全插入她身體中去。

    大倌忍不住身體一個哆嗦,再也抱不住淩抱鶴,身子踉跄後退,終于“砰”的一聲,坐倒在地上。

    她的眼中閃過一陣或是傷痛、或是愛憐的神光,盯在這柄秋水一般的名劍上。

    銀色的劍柄在朗朗明月映射下,閃着難以捉摸的光芒,既明亮又陰冷,既燦爛又無情。

     大倌勉強想擠出一絲笑容,卻無論如何都笑不出來。

     月色如水。

     良久,淩抱鶴僵硬的身子突然動了動,他茫然地爬了起來,眼睛無神地環顧着這蒼茫的大地。

    他的目光終于停留在大倌的身體上。

    方才一劍雖然淩厲,但大倌的真氣強悍至極,終于守住了最後的一處心關,讓她停留在彌留的岸邊。

    淩抱鶴的身體劇烈顫抖起來,從肺腑發出一聲凄厲地叫喊,在夜空中遠遠地傳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