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天意高隔缈難尋

關燈
,箍得兩人渾身生痛。

    風壓逼迫,幾乎連口鼻都張不開了。

     一時又升了幾十丈,大倌便覺神智也快給壓得散了,突然,似有似無之間,頭頂的天空似乎裂開了一道很小的口子,露出一絲湛碧的天色來。

    這一喜當真非同小可。

    大倌急忙用力睜大了眼睛看時,那一道湛碧越擴越大,有如春神降臨,風度玉門關一般,霎時席卷過整個天空。

    橫絕天際的龍卷風仿佛毒蛇被一刀刺中了七寸,極力掙紮了幾下,突然暴跌而下! 瀚海長風,起得快急,落得也快急。

    頭上的一痕青天恰恰初露,一下便如綢布撕開個頭一般,稀裡嘩啦,片刻已是晴空一片了。

    天氣一晴,那龐大的龍卷風立時就如雪獅向火,黯然消解下去。

    轟然暴響中,疾旋陡然停止,就如萬丈高樓坍塌一般,垂直倒了下去!那被龍卷風卷起的沙土,何止千擔萬擔?這一落下,就如天坤倒挂,黃茫茫的沙土布成一條幾十丈的天路,層層堆疊,刹那間在大漠上堆起了一個百餘丈的高台。

     且喜淩抱鶴與大倌被風勢吸得老高,此時埋得便不是很深。

    大倌掌力連運,擊開一個大洞,順手将淩抱鶴也拉了出來。

     但見晴空一碧無翳,玉滑如洗。

    長風吹了多時,此時的天幕就如最通透的琉璃,再也看不到絲毫瑕疵。

    當中一輪清幽的明月,孤獨地高懸着,彩光滟滟,将大地照得一片通明,卻見不到一顆星。

     這天地間仿佛隻有這輪明月,此外再無一物。

    風聲既息,寥廓天地間便再沒有别的聲音,越發顯得這座天造地設的高台孤獨而蒼茫,人在其上,就如木石化就的一般。

     大倌走到台邊,向下看了看,那沙台極高,灰茫茫的幾乎看不到地面。

    壁立千仞,更如懸崖峭壁一般。

     大倌耳邊忽然傳來一陣狂笑:“沒眼的老天!你有本事,怎麼不殺了我?是你沒有這能耐,還是你不敢!枉有人打着你的旗号,說什麼行俠仗義,你卻好像縮頭烏龜,腦袋都不敢露!你算什麼老天!快快滾出來,再吃我一劍!” 大倌搖了搖頭,知道淩抱鶴的瘋病又犯了。

     此人不知如何,行事總有些颠倒錯亂,當其好時,那便是風流蘊藉的濁世佳公子,說出話來讓人說不出的歡喜;當其不好時,則變得狂猛兇狠、渾身邪氣,令人心冷。

     大倌不由自主想起他在比武高台上所說的話:“眉疏不畫,自青于黛,頰淡未掃,更赤于脂。

    外物不禦,心正眸中,當真是天上之人。

    ”他那時的目光清澈有神,自己莫名地便覺他說的一定是真話,竟相信了他。

    哪知後來他突然轉變,難道竟是戲弄自己的麼?但觀他瘋瘋癫癫,似乎先前那個面色溫柔的淩抱鶴并不是他。

    究竟孰是孰非,大倌可越想越糊塗了。

     眼下高台百丈,隻有一輪明月與此狂人相伴,明月是高懸着不理人,淩抱鶴也是怒罵着不理人,大倌怔怔地看着他,想着自己的心事,不由得癡了。

    那輪明月的萬點銀輝撒下,照得她是孤零零的,淩抱鶴也是孤零零的。

     大倌素以男兒自居,這等兒女情懷,可說是從未曾領略過的。

    她在鐵木堡中久稱堡主,威嚴素著,哪有人敢對她說這些風言風語?何況她武功絕倫,鐵木堡又僻處塞外,見的人本就少,就算見了,也當她是一代女俠,誰敢失了半點禮數?是以她雖長到二十五歲,輕薄歡愛的話,卻是第一次從淩抱鶴口中聽到。

    哪知竟是這輕輕的幾句話,加上一陣暴風,就此便打開了少女塵封的芳心。

    自然,淩抱鶴并不知道,大倌雖然有所穎悟,卻也并不很清楚。

     蒼蒼茫茫的夜色中,淩抱鶴突然仰面摔倒,怒罵聲立絕。

    他躺在地上,看着這輪冷碧的明月,竟似已看得癡了。

    一時兩人一個想着心事,一個望着明月,都是靜靜地一動不動。

    大漠之上,一片寂靜。

     良久,淩抱鶴突然輕輕道:“今晚的月亮好圓啊……”聲音溫柔無比。

     大倌心中一動,難道他竟是對自己說麼?淩抱鶴一語說完,更不再說,依舊盯住那輪明月。

    大倌心思潮湧,突然就見淩抱鶴坐起身來,喃喃道:“三年大比之日就要來臨,我讀了一輩子的書,就是為了等這個機會,不辜負家親的期望,可是家中貧窮,無處籌借路款,這便怎生是好?” 大倌聽他說得奇怪,心下狐疑。

    大比之日?難道武林中有什麼别的比武大會,每三年就要召開一次麼?怎麼自己卻從沒聽說過?淩抱鶴年輕豪俠,怎麼會說什麼家中貧窮,無處籌借路款?一時百思不解。

     偶然與淩抱鶴相對,但見他兩隻眸子全陷于深湛的紫色,映着清冷的月光,幽幽深紫,妖異至極。

    大倌心中一沉,知道有些不好,但究竟不好在哪裡,卻也說不出來。

     淩抱鶴也不理她,慢慢在沙丘上踱着步,自己喃喃道:“這便怎生是好?這便怎生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