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日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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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克,天曉得誰坐在我的門廊上?那天傍晚當我開車回到家時,我不知道是誰坐在那裡。不可能是電工或是裝電話的人,也不可能是裝有線電視的人——這些人前一天我都見過了。不,是油漆工,這人将幫我搞定房子裡外所有需要梯子來完成的工作,包括設置排水、排氣口和上最後一道油漆。我們在房子裡走了一圈,我向他指出了一些問題,如:幾扇關不上的窗戶,門附近變形的地闆,衛生間有一個地方漏水,一個水泵壞了,一條檐槽開裂,整棟房子都需要粉刷和油漆。這是一幢可愛的房子,但在實用方面尚有待完善。這家夥很不錯,他記筆記,還問了一些相關的問題,他告訴我說能在千禧年前把一切弄妥。下個千年開始時,我就有一幢完美的房子了。我們達成了協議(這讓我切實感覺到一切都進行得很順利)。對我而言,生活忽然變得美好起來。我找到了一份自己喜愛的新工作,我請的油漆工口碑很不錯,我還有一個和馬特的火熱約會。當這幢海邊小屋最終隻剩我一個人時,我張開雙臂,歡呼起來。接着我對自己說:“馬特•沃爾夫。嗯,想想那約會!太棒了。酷斃了。”9尼克,很多人都會偶爾幻想自己中學甚至小學裡喜歡過的人會重新回到自己的生活裡。對我而言,那個人就是馬特。誰知道,或許他也是吸引我回到葡萄園的一小部分原因。抑或重返葡萄園跟他無關,但這種事情誰又能說得清楚呢?不過,跟馬特在周六的約會我遲到了幾乎一個小時。那天,我安排一個病人住院後,飛奔回家喂飽格斯特弗絲,梳妝打扮,又花了一些時間找尋呼機——作為醫生,我出門一定要帶上它。此外——我不得不承認——遲到主要是因為有時候我做事有些沒條理。我的祖父過去老是說我:“蘇西,你腦子裡裝了太多東西。”我們約會的地點是在“羅拉餐館”,一個位于黑文和歐克布拉弗斯之間的海灘上的完美場所。當我趕到時,馬特正手握一瓶黑比諾葡萄酒在那裡等我。他看上去很放松,我就是喜歡他的這種從容不迫。當然,他看上去還很帥,這也讓我十分着迷。“馬特,我非常,非常抱歉,”我說,“和一個醫生約會的缺憾之一就是得忍受她的遲到。”他笑了。“等了二十年……又何妨多等二十分鐘?即使再等五十分鐘又能算什麼呢?此外,你看上去很漂亮,蘇珊娜。你是值得等待的。”我被哄得很開心,也有一點點尴尬。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有人這樣誇我了,就連開玩笑似的誇我兩句的人都沒有。反正我很受用。我逐漸順利地融入了這樣的夜晚,就好像人能輕易滑進緞子被單裡一樣。“那麼,你是回葡萄園定居?”當我告訴馬特一部分讓我決定重返葡萄園的事情後,他這樣問。我沒有和盤托出,沒有對他提心髒病發作的事情。我會告訴他的,但現在還不是時候。“我喜歡這裡,一直喜歡。我感覺回到了家,”我說,“是的,我回來定居。”“你的祖父母還好吧?”他問,“他們兩個我都記得。”“我的祖父還健在,身體很好。祖母六年前去世了,因為心髒病。”馬特和我聊了又聊——談工作,談葡萄園的夏天,談大學時代,二十多歲、三十多歲時發生的事情,談彼此的成功和失意。馬特二十多歲時在世界各地漂泊:波西塔諾,馬德裡,倫敦,紐約。二十八歲時他進入了紐約大學法學院,兩年前返回葡萄園。我喜歡這樣的聊天。能跟他再次交談真是太好了,這是一次在記憶隧道中進行得愉快旅行。晚飯後,馬特用他的敞篷車送我回家。他很細心。車停在車道上後,我們兩個都下車,又在一輪美麗的圓月下聊了一會。我真是過得很愉快。他突然笑起來。“還記得我們的第一次約會嗎?”當然,我怎麼會忘記。那天該死的雷暴造成我家裡斷電。我不得不在黑暗裡梳妝打扮。我錯把一罐消毒水當成了頭發噴霧。馬特扮了個鬼臉,問道:“你還記得我第一次吻你時緊張得要命嗎?你大概不記得了。我當時提心吊膽。”這倒讓我有些吃驚。“我不知道。在我的記憶裡,你總是顯得非常自信。”“當時我嘴唇在發抖,牙齒直打架。我狂熱地愛上了你。我不是唯一愛上你的人。”我大笑起來。這聽上去很傻,但也挺有意思。從某種程度上說,再次見到馬特是一種幻想成真。“我一點也不相信你的話,可我很愛聽。”“蘇珊娜,我能吻你嗎?”他溫柔地問。現在輪到我有一點發抖了。我很久沒有遇到過類似的情形了,感覺有些生疏。“沒關系。事實上,這很好。”馬特傾下身,以最甜蜜的方式,吻了我。一個吻,就一個。但想到我們有那麼多年沒有見面,這真是非同尋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