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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是這樣無憂無慮地夢想,帶着獨立與譏諷的情緒,替自己設想了一種命運,滿懷詩意地夢想一種充滿愛情的生活,而且也在回憶中生活,盡一個十六歲孩子的所能去回憶往事。

    中學引起我的反感。對高貴、有教養的人深深厭惡,連續表現在同人接觸與冒犯人上面,這大概是一種值得研究的奇怪現象。我從來不喜歡有規律的生活,固定的時間,像時鐘一樣準時的生活,思想要由鐘點來确定,一切都要事先安排,按幾個世紀與幾代人的慣例去做。這種規律性對大多數人可能是合适的,但是對于頭腦裡充滿詩歌、夢幻和空想的可憐的孩子來說,對于想着愛情和一切無聊的事情的可憐的孩子來說,那就是不斷把他從這崇高的夢幻中喚醒,不讓他有片刻休息,使他返回到我們物質主義與常理的環境中來,而他對這種環境又害怕又讨厭。

    我偏離正道,帶着一本詩集、一本小說,做些詩,做些使童貞的年輕人的心發抖的事,他缺乏感覺,而又那麼渴望有感覺。

    我記得,我那時讀拜倫2的作品和《少年維特之煩惱》3,感到多麼快樂;讀《哈姆雷特》《羅密歐與朱麗葉》,以及我們時代最熱情洋溢、扣人心弦的優秀作品,總之那些使人快樂或者振奮的各種書籍,我是多麼激動不已。

    我因此從拜倫的作品中汲取豐富的營養,這些北方辛辣的詩篇如海濤一樣回蕩。我初讀佳作,往往能夠記住整章整段的内容,并且背誦出來,猶如背誦十分迷人的歌,它的旋律永遠存在人的心中。

    《異教徒》4開頭的詩句&ldquo沒有一絲風&rdquo,或者《恰爾德·哈洛爾德遊記》5中的詩句&ldquo從前在古老的阿爾比恩6&rdquo,和&ldquo啊,大海!我始終愛你&rdquo,我不知說過多少遍。平淡無奇的法文譯本,在那些獨一無二的思想面前消逝了,好像那些思想有自己獨特的文筆而不需要用詞語表達似的。

    這種熾熱的激情的特點,加上如此深刻的諷刺,勢必對熱情而又完整無損的本性産生強烈的影響。這些回聲不同于古典文學的奢華的尊嚴,對于我來說,是新生事物的芳香,是不斷把我吸引到這氣勢磅礴的詩歌的誘惑力,它使人眩暈,掉進無限這個無底深淵。

    因此,我像我的老師所指責的那樣,興趣與心思都誤入歧途,在那麼多傾向于卑鄙下流的人中間,我思想的獨立性使我被看作是所有學生之中最反常的;我由于卓爾不群反而被貶低到最底層。人們幾乎不讓我想象,也就是說,按照他們的看法,思想的激奮就接近發瘋。

    這就是我怎樣進入社會的情形,以及我在社會中所得到的評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