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回 兩心巧印巨眼深情 一味歪纏婬魔色鬼

關燈
話說仲清激怒春航之後,即将王恂所備之百金送至高品處,為春航薪水之費。

    春航悶坐了兩日,米煤催逼,告貸無門。

    經高品款留,隻得暫時寄食。

     一日,用了飯,高品拜客去了,春航即到戲園來,一心想着蘇蕙芳,又沒有錢聽戲,隻好站在戲園門口,候着那蕙芳出進。

    将到開戲時候,果然見蕙芳坐了車,到門口下來,偏偏有一群人進來看戲,一擠把春航擠在背後,卻彼此不能照面。

    春航心裡甚恨,急把身子擠出來,蕙芳已進去了,隻得呆呆的不動,候他出來。

    卻又看見了許多上等相公,與蕙芳不分高下。

    春航想道:“不料聯錦班内,有這些好相公,果然名不虛傳。

    ”足足候了三個多時辰 ,始見蕙芳低着頭出來 ,前面兩個美少年,服飾輝煌,兩個跟班,夾着墊子,抱着衣包,同蕙芳上車去了。

    春航知蕙芳沒看見他,郁郁的走回來。

     過了一宵,明日又到戲園門口候了一天,卻沒有會見,此日便為虛度,嗟歎不已。

    蓋春航執迷已久,一時難悟,天天去尋聯錦班,候着蕙芳。

    一連十餘日,蕙芳卻也看見前次跌在泥裡的人,每逢上車下車之時,總站在戲園門口,如醉如癡,目不轉睛的看他,心裡十分詫異。

    因細看他的相貌,恰神清骨秀,風雅宜人,面目雖帶幾分憔悴,而珊珊玉骨,情韻盎然。

    蕙芳心上,已明知此人為他而來,也未免有情,屢以秋波相贈。

    春航便喜得眉飛色舞,每日跟了蕙芳的車,直送到吉祥胡同蕙芳寓處門外,徘徊良久始去。

     一日,春航好運到了,也是各人的緣分:正跟着蕙芳的車,蕙芳留神看見,便起了幾分憐念的心腸。

    一進了門,便叫跟班的請他進來。

    跟班的出去。

     瞧了春航兩眼道:“老爺是尋我們相公的?我們相公叫請老爺裡面吃茶呢 !”春航喜出望外,倒立定了。

    走不進去。

    跟班的又請了一遍,春航終是羞羞澀澀的不好意思。

    忽見裡面又有人出來說,請那一位跟着車走的老爺進去。

    春航隻得整一整衣裳,随了跟班的進了大門,便是一個院落,兩邊紮着兩重細巧籬笆。

    此時二月下旬,正值百花齊放,滿院的嫣紅姹紫,豔芬芳。

    上面小小三間客廳,也有鐘鼎琴書,十分精雅。

    不多一刻,蘇蕙芳出來,穿一副素色珍珠皮衣服,上前來請安。

    春航即一把拉住了手,卻是柔荑一握,春筍纖纖。

    二人并立了,差不多高。

    原來蕙芳也十七歲了,蕙芳對着春航笑道:“天天見面,尚未知貴籍大名。

    前日辱在泥塗,深感盛情原宥。

    至屢蒙青眼,實幸及三生。

    ”春航心上十分詫異道:“吐屬之雅,善于詞令。

    ”便道:“自睹勞容,便萦寤寐;鄙懷欽慕,隻可盟心。

    乃不加诃譴,反蒙見招,正是巨眼深情,使我田湘幟沒齒不忘。

    ”遂将籍貫、姓氏一一說明,又道些思幕的話。

    便你看我,我看你,相對無言了一會。

     蕙芳即讓春航進内,走出了客廳,從西邊籬笆内進去,一個小院子。

    是一并五間:東邊隔一間是客房,預備着不速之客的卧處。

    中間空着兩間作小書廳,西邊兩間套房,是蕙芳的卧榻。

    春航先在中間炕上坐下,見上面挂着八幅仇十洲工筆《群仙高會圖》,兩邊盡是楠木嵌琉璃窗,地下鋪着三藍絨毯子,卻是一塵不染的。

    略坐一坐。

    蕙芳即引進西邊套房,中間隔着一重紅木冰梅花樣的落地罩,外間擺着兩個小書架。

    一個多寶櫥,上面一張小木炕,米色小泥繡花的鋪墊,炕幾上供着一個粉定窯長方磁盆,開着五六箭素心蘭。

    正面挂着六幅金箋的小楷,卻是一人一幅,寫得停勻娟秀。

    一幅是度香主人,一幅是靜宜逸士,一幅是竹君詞客,一幅是劍潭山人,一幅是前舟外史,一幅是庸庵居士。

    像是幾首和韻七律詩。

    再看上款,是媚香囑和《長河修禊》七律六章原韻,春航心裡更加起敬。

    想道:“原來他會作詩。

    ”便問道:“這是和你的原韻 ,想必詩學是極淵深的。

    ”蕙芳笑道:“草草塗鴉,不過湊幾句白話罷了,會作什麼詩?”春航道:“原唱呢,為何不寫出來?”蕙芳道:“去年袁寶珠替我寫了一幅,人家拿去看 ,遺失了。

    ”春航再将蕙芳細細的看了一看,又道:“我看你舉止清高,吐屬娴雅,絕不類優伶中人。

    你是幾時到京來學戲的?”蕙芳臉上便有愧色,歎了一口氣道:“問我的出身,原也是清白人家。

    父親也曾作過官。

    ”春航立起來道:“失敬了,我原說不像小家出身。

    但你為何要學這個行業呢?”蕙芳便眼圈紅起來,道:“請坐了,好說。

    ”春航坐下,蕙芳道:“我小時随宦雲南,八歲上母親死了,到十二歲父親被上司參劾,一氣成病,不到一月即故。

    本來兩袖清風,毫無私蓄,就有些須囊橐,都被幾個親戚長随,豆分瓜剖的去了,單剩了一個老家人與我。

    在雲南住了一年多。

    可憐舉目無親,那些勢利場中,誰肯照拂,全仗老家人肩挑步擔過活。

    實在支持不下去了,隻得同老家人回家。

    路上又吃盡了幹辛萬苦,走了一年零兩月,才到蘇州。

    隻落得蔓草荒煙,桑田滄海,親鄰冷眼,袖手旁觀,一枝之借,一飯之餐,竟不可得。

    在廟裡住了幾天,訪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