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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邊。

     站在能從門縫看到室内的位置上。

    站在門前,古老的音樂聲變得更大了,音樂聲好像就是從這房間裡傳出來的。

     我的眼睛不由自主地睜大,因為我見到了奇怪的東西。

    室内有個玻璃筒,而玻璃筒上有個圓台,圓台上有着一張白發淩亂、滿是皺紋的老人臉孔。

    這是不是人被砍下的首級呢?我幾乎想大聲發問。

    如果是女人,肯定要被吓得驚叫出聲了。

    由于有段距離,很難判斷,但大緻可以看到老人的眼眼緊閉着,白色液體從唇邊一直流到下颏,頭顱的左右用支架撐住,大概是為了防止它會突然滾落。

     禦手洗用指尖推門,門框發出輕輕的吱呀聲,音樂聲越來越大,門慢慢地被打開了。

    室外閃電雷鳴不斷,每閃一次光,老人的首級便清晰地浮現出來。

    流淌着雨水的玻璃窗也投影出老人沉睡般的面容。

    開門的吱呀聲完全被淹沒在雷鳴聲、滂沱大雨聲和音樂聲之中。

     我環顧室内,這裡好像是個卧室,但它的床與普通的床不一樣,是個鋪着白色床單的傾斜平台,或許是因為前側床腳損壞的關系吧。

    臭氣來源應該也是這個房間,門一打開,臭味頓時變得更加濃烈。

    迅速掃視室内一遍後,禦手洗徑自進入房間,直接奔向老人,我和藤谷緊跟在後。

    遠看像是首級,但趨前一看,卻發現不是那麼回事。

    老人的頭部擱在玻璃圓筒上,左右用金屬支架撐住,支架上部做成半球形,正好将頭顱托住;老人的額頭上則纏繞着鐵絲頭箍。

    在透明圓筒中,裝的是老人穿黑衣的身子,圓筒中間還裝了兩個圓形小喇叭。

    我用手指觸碰透明圓筒,發現不是玻璃,而是塑膠,準确來說,應該是丙烯樹脂吧。

    再仔細觀察,圓筒下半部向四周伸出幾條支臂,支臂前端裝着小滾輪。

    使圓筒可以自由地向前後左右移動。

    但最不可思議就是,老人沒有手臂,僅僅在圓筒的左右有兩支短椽木似的凸起。

     門邊的窗子旁,也就是我們的背後,老人的正對面,擺着一台隻有在美國老電影中才能看到的大型點唱機,玻璃盒中有許多小燈泡在閃閃發光。

    此刻,正有一張唱片自動播放着。

    原來輕快的音樂源出于此。

    投入硬币,選擇自己喜歡的曲子,唱片就會自動播放。

     産生臭味的部分原因也知道了,那是老人的嘔吐物所發出的氣味。

     我們看到的白色液體就是黏結在一起的唾液氣泡。

    這嘔吐物從唇邊開始。

    然後滴到平台上和透明的圓柱體上。

    當然,臭的理由不止于此。

     禦手洗用雙手觸摸老人的臉孔,又用手指撐開老人的眼睑。

    在禦手洗仔細檢查時,與現場極不協調的歡愉音樂一個勁兒地播放着。

     “他是誰?”我壓低聲音問道。

     “這個人究竟是誰?”藤谷也問道。

     “就是你們要找的人啰。

    ”禦手洗低聲回應,“你們清楚知道他的存在,卻見不到他蹤影。

    ” “三崎陶太?”藤谷脫口而出。

    我受到強烈的震撼。

     “難道真的是三崎陶太嗎?” 我和藤谷異口同聲地發出悲鳴般的質疑,然後目不轉睛地看着這男人的臉。

    滿臉皺紋,額頭和太陽穴浮現老人特有的細小褐斑,頭發淩亂,已經完全花白了。

    黑發難得一見。

    頭頂則近乎光秃。

    在稀疏的幾根頭發間可見到蒼白的死人般的皮膚。

    怎麼看都是一個老人呀!三崎陶太應該生于昭和三十七年,那麼到今年正好是三十歲,為什麼會衰老得這麼厲害?在他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他已經死了。

    ” 我們背後突然響起洪亮的男人的聲音,在這一刻,我感覺自己的心跳就要停止了。

    因為點唱機的音樂戛然而止,男人的說話聲顯得異常清晰。

    我們猛地回過頭,想看看發聲者是誰。

     背靠着點唱機,站着一個男人。

    這人我從未見過。

    他戴着銀邊夾鼻眼鏡,中等個子,身材略顯肥胖。

    在電光閃耀時,可以看見此人還很年輕,白皙的臉上留着小胡子,露出柔和的目光。

    是他把點唱機關掉的吧。

     外面的閃電繼續着,沭浴在白而銳利的光線中,又有一樣不可思議的物體悄無聲息地進入房間,停在男人身旁。

    之所以沒有聲音,是因為那物體靠着車輪來進行移動的。

    就在戴夾鼻眼鏡的男人的腹部高度,出現一頭非常濃密的銀發,但頭發非常淩亂。

    好像是從室外迎着強風來到此地。

    奇怪的是,他們兩人都沒有被雨水淋濕。

     後面進來的人,正是藤谷他們偷拍到的旭屋架十郎。

    穿着與照片上相同的裝束。

    雖然在銀幕上多次看到他的風采,但還是第一次直接看到本人。

     “你們錯啦。

    ”禦手洗露出信心十足的神色,靜靜地說道,“三崎陶太就在這兒。

    ” 我再次感受到好像被高壓電擊中的震撼。

     “他在哪裡?”藤谷與我一樣驚詫不已。

     “就是披着假發,坐在輪椅上的這位。

    ”禦手洗低沉的聲音在充滿雨聲的屋内顯得非常響亮。

     “什麼?”藤谷驚愕得目瞪口呆。

     “那旭屋架十郎又在哪裡?”我問道。

     禦手洗演戲似的彎下上身,慢慢伸出右手,指着載于透明圓筒上的老人。

     “他就是旭屋架十郎嗎?” “是呀,就是他,不過現在已經死了,看來他是患了肺癌。

    香織所說的活着被埋入墳墓的瑪特萊茵小姐就是指旭屋。

    原來是護校學生的她,為了救旭屋從家裡沖出來,結果遇上車禍。

    我們固然很急,但她更着急。

    然而,誰也救不了這位巨星。

    他靜悄悄地在這無人知曉的墳場裡死去,可以說,除了我們,誰也不知道日本電影的一個時代在今日悄然結束。

    ” “如果我們不來,你們一定會把這個事實隐瞞十年,對不對? 陶太君,請你摘去假發,讓我們見見你的真面目好嗎?你好像裝了假肢,是不是?” “我不知你是誰,但看你一副名偵探的派頭,能猜出我的名字嗎?”戴夾鼻眼鏡的男人挑釁似的說道,“看你這惹人生氣的語氣,好像知道我的名字一樣。

    ” “那當然。

    如果你早點跟我聯絡就好啦。

    古井教授很擔心你呀。

     野邊修先生。

    ”禦手洗一邊笑着一邊信心十足地說道。

     “你已經知道了?” “對,我已經明白了一切,包括你在這個事件中扮演的角色。

     如果方便的話,我們不妨到隔壁房間,舒舒服服坐在沙發上,聽我做詳細的說明吧。

    ”禦手洗用右手指指鄰室。

     屋外閃電又起,正好照出四名男子在房間裡無言站立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