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老錯配本屬前緣

關燈
道這樁心事,可是安慰得的麼?隻除不見丈夫之面,倒也罷了,若見了丈夫,便是堆起萬仞的愁城,鑿就無邊的愁海,真是眼中之釘一般。

    無可奈何,隻得顧影自憐,燈下照看自己的影子,以遣悶懷。

    有《如夢令》詞為證: 誰伴明窗獨坐?我和影兒兩個。

    燈盡欲眠時,影也把人抛躲。

    無那,無那,好個凄惶的我。

     朱淑真自言自語道:“昔日賈大夫醜陋,其妻甚美,三年不言不笑。

    因到田間,醜丈夫射了一雉,其妻方才開口一笑。

    我這醜丈夫隻會塌傘頭、釘木屐釘,這婦人又好如我萬倍矣。

    古詩雲‘嫦娥應悔偷靈藥,碧海青天夜夜心’。

    若嫁了這樣丈夫,不如嫦娥孤眠獨宿,多少安閑自在!若早知如此,何不做個老女,落得身子幹淨,也不枉壞了名頭。

    ”你看,他一腔愁緒,無可消遣,隻得賦詩以寫怨懷: 靜看飛蠅觸曉窗,宿酲未醒倦梳妝。

     強調朱粉西樓上,愁裡春山畫不長。

     又一首道: 門前春水碧如天,座上詩人逸似仙。

     彩鳳一雙雲外落,吹箫歸去又無緣。

     又一首道: 鷗鹭鴛鴦作一池,須知羽翼不相宜。

     東君不與花為主,何事休生連理枝? 那朱淑真看了春花秋月,好風良日,果是觸處無非淚眼,見之總是傷心。

    你教他告訴得那一個,不過自己悶悶。

    倏忽之間,已是正月元旦。

    曾有《蝶戀花》詞記杭州的風俗道: 接得竈神天未曉,炮仗喧喧催要開門早。

    新褙鐘馗先挂了,大紅春帖銷金好。

    爐燒蒼朮香 缭繞,黃紙神牌上寫天尊号。

    燒得紙灰都不掃,斜日半街人醉倒。

     話說杭州風俗,元旦五更起來,接竈拜天,次拜家長,為椒柏之酒以待親戚鄰裡,簽柏枝于柿餅,以大橘承之,謂之“百事大吉”。

    那金媽媽拿了這“百事大吉”,進房來付與媳婦,以見新年利市之意。

    朱淑真暗暗的道:“我嫁了這般一個丈夫,已夠我終身受用,還有什麼‘大吉’?”杭州風俗,元旦清早,先吃湯圓子,取團圓之意。

    金媽媽煮了一碗,拿進來與媳婦吃。

    淑真見了湯圓子好生不快,因而比意做首詩道: 輕圓絕勝雞頭肉,滑膩偏宜蟹眼湯。

     縱有風流無處說,已輸湯餅試何郎。

     那詩中之意無一不是怨恨,錯嫁了丈夫之意。

    不覺過了一年,次年上元佳節又到,燈景光輝。

    朱淑真看了往來看燈之人,心想:“縱使未必盡是佳人才子,難道有我這樣一個丈夫不成?我前世怎生作孽,受此苦報?”做首詞兒名《生查子》道: 去年元夜時,花市燈如晝。

    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

    今年元夜時,月與燈依舊。

    不見去 年人,淚濕春衫袖。

     又題詩一首道: 火樹銀花觸目紅,極天歌吹暖春風。

     新歡入手愁忙裡,舊事經心憶夢中。

     但願暫成人缱绻,不妨長任月朦胧。

     賞燈那得工夫醉?未必明年此會同。

     話說那朱淑真愁恨之極,日日怨天怨地,無可告訴,隻得寫一張投詞,在家堂面前日日哭訴道:“我怎生有此不幸之事?上天,你怎生這般沒公道?你的眼睛何在?怎生将奴家配了這般人?”拜了又訴,訴了又拜。

    那投詞上寫道: 訴冤女朱淑真訴為冤氣難伸事:竊以因材而笃,乃天道之常;相女配夫,實人事之正。

    以 故佳人才子,适葉其宜;愚婦村夫,各諧所偶。

    半斤配以八兩,輕重無差;六畫共成三爻,陰 陽有定。

    念淑真生無一黍之非,配有千尋之謬,雖面目肌發具體而微,乃籧篨、戚施較昔而甚。

     春花秋月,誰與言哉?良夜好風,啜其泣矣!斷腸有分,瞑目何嫌?缱绻司乃爾胡塗,赤繩子 何其貿亂?恨纖手不能劈華嵩之石,怨綿力無由觸不周之山。

    實天道之無知,豈人心之多瞶? 試問淑真以何因緣而受此苦!謹訴。

     那朱淑真怨恨沖天,日日拜告天地,從春間拜起拜至深秋。

     一日晚間,正在那裡焚香拜告,隻見兩個青衣女童請他到一個所在。

    重重宮殿,中有金字額,題“缱绻之司”四字。

    左右皆錦衣花帽之人,威儀齊整。

    黃羅帳内,中間坐着一尊神道,眉清目秀,三绺髭須,帶紫金冠,束紅抹額,穿紅錦袍,系白玉帶,開口道:“吾乃氤氲大使是也,主天下婚姻簿籍。

    汝怨氣沖天,日日告拜天地,玉帝将汝投詞敕下缱绻司,吾今閱汝投詞上有‘生無一黍之非,配有千尋之謬’,汝但知今行無‘一黍之非’,不知前世有‘千尋之非’哩!汝聽我道,汝前世本一男子,名何養元,系讀書之人。

    裡中有一女子名奚二姐。

    那何養元一日在樓下走過,見奚二姐生得标緻,遂起不良之心,勾引奚二姐身邊一個丫鬟,名為玉蘭,傳消遞息,将奚二姐奸騙了,誓有夫妻之約。

    一年之後,何養元中了進士,嫌奚二姐是小戶人家,又嫌他是失節之人,不肯成其夫妻。

    奚二姐遂嗔怪那玉蘭道:‘是他傳消遞息,壞了我身體!’奚二姐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