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日的遊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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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的四山一看,我的心坎裡不知怎麼,竟充滿了一股說不出的飒爽的清氣。

    兩人在路上,說話原已經說得很多了,所以一到茶莊,都不想再說下去,隻瞪目坐着,在看四周的山和腳下的水,忽而噓朔朔朔的一聲,在半天裡,晴空中一隻飛鷹,象霹靂似的叫過了,兩山的回音,更缭繞地震動了許多時。

    我們兩人頭也不仰起來,隻豎起耳朵,在靜聽着這鷹聲的響過。

    回響過後,兩人不期而遇的将視線湊集了攏來,更同時破顔發了一臉微笑,也同時不謀而合的叫了出來說:&ldquo真靜啊!&rdquo&ldquo真靜啊!&rdquo 等老翁将一壺茶搬來,也在我們邊上的石條上坐下,和我們攀談了幾句之後,我才開始問他說:&ldquo久住在這樣寂靜的山中,山前山後,一個人也沒有得看見,你們倒也不覺得怕的麼?&rdquo &ldquo伯啥東西?我們又沒有龍連(錢),強盜綁匪,難道肯到孤老院裡來讨飯吃的麼?并且春三二月,外國清明,這裡的遊客,一天也有好幾千。

    冷清的,就隻不過這幾個月。

    &rdquo 我們一面喝着清茶,一面隻在貪味着這陰森得同太古似的山中的寂靜,不知不覺,竟把擺在桌上的四碟糕點都吃完了,老翁看了我們的食欲的旺盛,就又摧薦着他們自造的西湖藕粉和桂花糖說:&ldquo我們的出品,非但在本省口碑載道,就是外省,也常有信來郵購的,兩位先生沖一碗嘗嘗看如何?&rdquo 大約是山中的清氣,和十幾裡路的步行的結果罷,那一碗看起來似鼻涕,吃起來似泥沙的藕粉,竟使我們嚼出了一種意外的鮮味。

    等那壺龍井芽茶,沖得已無茶味,而我身邊帶着的一封絞盤牌也隻剩了兩枝的時節,覺得今天足行得特别快的那輪秋日,早就在西面的峰旁躲去了。

    谷裡雖掩下了一天陰影,而對面東首的山頭,還映得金黃淺碧,似乎是山靈在預備去赴夜宴而鋪陳着濃裝的樣子。

    我昂起了頭,正在賞玩着這一幅以青天為背景的夕照的秋山,忽所見耳旁的老翁以富有抑揚的杭州土音計算着賬說:&ldquo一茶,四碟,二粉,五千文!&rdquo 我真覺得這一串話是有詩意極了,就回頭來叫了一聲說: &ldquo老先生!你是在對課呢?還是在做詩?&rdquo 他倒驚了起來,張圓了兩眼呆視着問我: &ldquo先生你說啥話語?&rdquo &ldquo我說,你不是在對課麼?三竺六橋,九溪十八澗,你不是對上了&lsquo一茶四碟,二粉五千文&rsquo了麼?&rdquo 說到了這裡,他才搖動着胡子,哈哈的大笑了起來,我們也一道笑了。

    付賬起身,向右走上了去理安寺的那條石砌小路,我們倆在山嘴将轉彎的時候,三人的呵呵呵呵的大笑的餘音,似乎還在那寂靜的山腰,寂靜的溪口,作不絕如縷的回響。

     一九三三年五月二十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