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天吾 沉默而孤獨的衛星

關燈
也沒什麼不便。

    反正這是一家叫“麥頭”的環境舒适的小酒館。

     值得慶幸,店内沒放音樂。

    天吾坐在靠窗的桌子前,喝着嘉士伯生啤,嚼着小缽子裡的花色堅果,心裡想着青豆的事。

    回憶青豆的身姿,就意味着他自己要回歸十歲的少年時代,也意味着再次體驗人生中的一個轉折點。

    十歲時,他被青豆握了手,然後拒絕了跟父親去收NHK視聽費。

    不久後,他體驗了明确的勃起和初次射xx精。

    這對天吾來說,成了人生的一個轉機。

    當然,即便不被青豆握手,這個轉折也會到來,或遲或早。

    但青豆激勵了他,促成了這樣的變化,就像在背後推了他一把。

     他攤開左手,久久地望着手掌。

    那位十歲少女握了這隻手,大大地改變了我内心的某些東西。

    無法條理地說明為什麼會發生這樣的事。

     不過當時兩個人以極自然的方式相互理解,接納了對方。

    幾乎是奇迹一般,完全而徹底。

    這種事情在人生中不可能發生許多次。

    不但如此,在有些人身上也許連一次都不會發生。

    隻是在那一刻,天吾未能充分理解它具有何等重要的意義。

    不,不隻是在那一刻,直到最近為止,他都未能真正理解其中蘊含的意義。

    他僅僅是漠然地将那位少女的形象一直擁在心中。

     她三十歲了,如今外貌可能也大為不同了。

    也許個子長高了,胸部隆起了,發型自然也改變了。

    如果已經脫離了“證人會”,也許還會化點妝。

    說不定現在穿的是精緻昂貴的衣服。

    天吾想象不出身穿全套CK的西裝、足蹬高跟鞋英姿飒爽地走在大街上的青豆,會是什麼模樣。

    但這種事也極有可能。

    人注定要成長,所謂成長,就是完成變化。

    或許她此刻就在這家店裡,我卻沒有注意到。

     他一面舉杯喝啤酒,一面重新環顧四周。

    她就在這附近。

    在走路可以到達的距離之内。

    深繪裡這麼說。

    于是天吾全部相信她的話。

    既然她說是這樣,大概就是吧。

     但店内除了天吾,隻有一對像是大學生的青年男女并肩坐在吧台前,正在交頭接耳,起勁地說着悄悄話。

    望着他們,天吾感到了許久不曾有過的深深的寂寞。

    在這個世界上,自己是孤獨的,和誰都沒有關聯。

     天吾輕輕閉上眼睛,集中注意力,再次在腦海中浮想小學教室裡的情景。

    昨夜,在激烈的雷雨中與深繪裡交合時,他也同樣閉着眼睛造訪過那個地方。

    真實,非常具象。

    由于這個緣故,他的記憶似乎被刷新為比平時更鮮明的東西。

    宛如蒙在上面的灰塵被夜雨沖刷得幹幹淨淨。

     不安、期待與怯意,散亂在空空的教室的每一處,仿佛怯懦的小動物,偷偷地潛藏在每一樣東西裡。

    算式未擦幹淨的黑闆,折斷變短的粉筆,曬得退色的廉價窗簾,插在講台的花瓶裡的花(花的名字想不起來),用圖釘釘在牆上的孩子們的畫,挂在講台背後的世界地圖,地闆蠟的氣味,搖曳的窗簾,窗外傳來的歡笑聲——那裡的情景,天吾能細細地在腦中再現。

    那裡蘊含的預兆、企圖和謎語,他能一個個用眼睛去追尋。

     在被青豆握住手的那幾十秒之間,天吾看到了許多東西,就像照相機那樣,準确地将這些圖像記錄在了視網膜上。

    這成了支撐他度過充滿痛苦的少年時期的基本場景之一。

    這場景常常伴随着她指尖強烈的觸感。

    她的右手永恒不變地給了在苦惱與掙紮中長大成人的天吾勇氣。

    沒關系,你有我呢。

    那隻手告訴他。

     你不孤獨。

     深繪裡說,她一動不動地躲起來了,就像一隻受傷的貓兒。

     細想起來,命運真是不可捉摸。

    深繪裡也躲在這裡,不會走出天吾的房間一步。

    在東京的這個角落,有兩位女子同樣隐匿行蹤,在逃避着什麼。

    兩人都是和天吾密切相關的女子。

    其中是否有共通的因素昵?或者不過是偶然的巧合? 自然不會有回答。

    隻是漫無目标地發出疑問罷了。

    太多的疑問,太少的回答。

    每次都是這樣。

     啤酒喝完了。

    年輕的店員走過來,問他想不想要點别的。

    天吾稍一猶豫,要了波本威士忌加冰塊,并加了一份花色堅果。

    波本,本店隻有“四玫瑰”的,行嗎?行,天吾說。

    什麼都行。

    接着繼續想青豆。

     從店堂後面的廚房裡,傳來了烤比薩的美妙香味。

     青豆究竟在躲避誰呢?弄不好是在躲避司法當局的追緝,天吾想。

     但他想象不出她會是個罪犯。

    她到底犯了什麼罪?不對,那絕不會是警察。

    不論是什麼人、什麼東西在追逐青豆,肯定都和法律毫無關系。

     天吾忽然想,說不定那和追逐深繪裡的是同一種東西?小小人? 但為什麼小小人非得追逐青豆不可? 不過,假如真是他們在追逐青豆,其中的關鍵人物也許就是我。

     天吾當然無法理解,為何自己非得變成這種左右事态發展的關鍵人物不可。

    但如果有一個将深繪裡和青豆這兩位女子聯系起來的因素,那隻可能是天吾。

    也許是在連自己都毫不知情的情況下,我行使了某種力量,将青豆拉到了附近。

     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