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青豆 無法選擇如何出生,但可以選擇如何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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鋼鐵的冰涼感。

    Tamaru看了,緩緩地搖了幾下頭。

     “我不是說難聽的:最好别沖着太陽穴開槍。

    要想從太陽穴這裡打穿腦漿,可比你想象的困難得多。

    一般來說,在這種情況下人的手肯定會發抖,而手一發抖,産生反作用力,彈道就會偏斜。

    頭蓋骨被削去了半邊人卻沒死,這種情況居多。

    你不想變成那個樣子吧?” 青豆默默地點頭。

     “戰争終結之際,東條英機在眼看要被美軍抓獲時,将槍口對準了自己,打算射穿心髒,結果一扣扳機,子彈卻射偏了,打中腹部,沒死成。

    好歹也做過職業軍人的最高指揮官,居然連用手槍自殺都做得不像樣!東條立即被運往醫院,在美國醫師小組的精心照料下恢複了健康,被送上法庭處以絞刑。

    死法好狼狽。

    對一個人來說,臨終之際可是大事啊。

    無法選擇如何出生,但可以選擇如何死。

    ” 青豆咬了咬嘴唇。

     “最可靠的,是把槍身塞進嘴巴,從下往上把腦漿打飛。

    就像這樣。

    ” Tamaru從青豆手上接過手槍,實際演示給她看。

    明知已關上保險,這光景還是讓青豆緊張。

    仿佛喉嚨被什麼東西堵住了,呼吸困難。

     “這樣也不是萬無一失。

    沒死成卻落得個悲慘下場的家夥,我就認識一個。

    在自衛隊裡,我們曾經在一起侍過。

    他把來複槍塞進嘴巴,把湯匙捆在扳機上,用雙腳的大拇指踩了下去。

    大概是槍身抖動了一下,他沒能爽快地一死了之,反而變成了植物人。

    就那樣活了十年啊。

    一個人要了斷自己的生命,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這和電影可不一樣。

    在電影裡,人人都是說自殺就自殺,也不覺得疼,就輕易地一命歸西。

    現實卻不是那麼回事。

    人沒死成,躺在病床上,大小便一淌就是十年哦。

    ” 青豆又默默地點頭。

     Tamaru從彈匣和槍膛裡取出子彈,放進塑料袋收好,然後将槍和子彈分開交給青豆。

    “沒裝子彈。

    ” 青豆點點頭,接過來。

     Tamaru說:“我不說難聽的。

    想辦法活下去才是最聰明也最現實的。

    這是我的忠告。

    ” “明白。

    ”青豆用幹澀的聲音答道。

    然後用頭巾把粗糙的機械般的赫克勒一科赫HK4裹好,放在挎包底層。

    裝有子彈的塑料袋也收進了挎包夾層。

    挎包猛增了五百多克重量,形狀卻毫無變化。

    果然是把小巧的手槍。

     “業餘人士不該擺弄這種東西。

    ”Tamaru說,“從經驗來看,大多不會有好結果。

    不過你大概應付得了。

    你有些地方很像我。

    到了緊要關頭,能讓規則優先于自己。

    ” “大概是因為自己其實不存在吧。

    ” Tamaru未發一言。

     “你在自衛隊裡待過?”青豆問。

     “待過。

    是在最嚴格的部隊裡。

    被迫吃過老鼠、蛇和蝗蟲。

    不是不能吃,但絕不是好吃的東西。

    ” “後來又幹過什麼?” “各種各樣的事。

    保安,主要是警衛。

    有些時候說成保镖更貼切。

     我不适合團隊作戰,因此主要是自己幹。

    迫不得已時還在黑社會混過,雖然時間不長。

    在那裡見識了各種各樣的事,那種普通人一輩子連一次都不可能見識的事。

    總算沒有陷得太深。

    我一直小心翼翼,不讓自己一腳踩偏。

    我這個人性格十分謹慎,也不喜歡黑社會。

    所以我告訴過你,我的經曆是清白的。

    然後我就到這裡來了。

    ”Tamaru筆直地指着腳下的地面說,“從此,我的人生在這裡安定下來。

    雖然我活着并不隻是為了追求生活的安定,但隻要有可能,我就不想失去現在的生活。

    因為想找到喜歡的職位可沒那麼簡單啊。

    ” “當然。

    ”青豆應道,“但是,我真的可以不付錢嗎?” Tamaru搖搖頭。

    “不要錢。

    這個世界不是依靠錢,而是依靠情分轉動的。

    我讨厭欠别人的情,所以要盡量多施恩與人。

    ” “謝謝你。

    ”青豆說。

     “萬一警察追問手槍的來源,不希望你說出我的名字。

    就算警察來找我,我也會全部否認,哪怕嚴刑拷打,也不可能得到任何東西。

     但是,如果夫人被卷進去了,我可就丢臉了。

    ” “我當然不會說出你來。

    ” Tamaru從口袋裡取出一張折疊的紙片,遞給青豆。

    那張便條紙上寫着一個男人的名字。

     “你在七月四日這天,在千馱谷車站附近一家叫‘雷諾阿’的咖啡館裡,從這人手中收下了手槍和七發子彈,并付給他五十萬元現金。

     你想搞到一把手槍,這人是聽說後主動聯系你的。

    如果警察找到他,他會爽快地承認罪行,然後在監獄裡待上幾年。

    你不必說得更多了。

     隻要證實手槍的來源,警察就算掙足了面子。

    然後,你或許會以違反槍械管制法的罪名被判短期徒刑。

    ” 青豆把紙片上的名字記下來,又還給Tamaru。

    他将紙片撕得粉碎,扔進垃圾桶。

     Tamaru說:“剛才我也告訴過你,我性格十分謹慎。

    難得信賴别人,就算信了,也不會百分之百地信任。

    做事絕不會順其自然。

    不過我最希望的,還是手槍原樣再回到我這裡。

    那樣給誰都不會帶來麻煩。

     誰都不會死,誰都不會負傷,誰都不會去坐牢。

    ” 青豆點點頭,說:“你是說,要和契诃夫小說的寫法反着幹,是嗎?” “是的。

    契诃夫是位了不起的作家,但是,他的方法當然不見得是唯一的方法。

    故事裡出現的槍不一定都得開火。

    ”Tamaru說,随後仿佛想起了什麼,微微歪了一下臉,“哎呀,差點把大事忘了。

    我得給你傳呼機。

    ” 他從抽屜裡取出一個小小的裝置,放在桌上。

    上面安着一個用來夾在衣服或褲帶上的金屬夾。

    Tamaru拿起電話聽筒,按了一個三位數的。

    陝捷鍵,響起三次呼叫聲,傳呼機接收到信号後,開始發出斷續的電子音。

    Tamaru将音量調整到最大,按下開關,關掉了呼叫聲。

    他眯着眼确認發信人的電話号碼顯示在了畫面上,便遞給青豆。

     “盡量一直帶在身上。

    ”Tamaru說,“至少不要離它太遠。

    鈴聲一響,就說明我有訊息給你。

    重要訊息。

    我不會為了寒暄撥這個号碼。

     你馬上給上面顯示的号碼打電話,一定要用公共電話打。

    還有一件事:如果你有什麼行李,最好存放在新宿車站的投币式寄存櫃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