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天吾 除了靈魂一無所有

關燈
所謂他們到底是誰?這個叫“新日本學藝振興會”的财團法人是否和“先驅”有關?這個團體是否真的存在? 天吾拿着牛河的名片,去找那位女秘書。

    “嗨,我還有件事想求你幫忙。

    ” “什麼事?”她坐在椅子上沒動,擡起臉問天吾。

     “我想請你給這裡打個電話,問他們是不是‘新日本學藝振興會’。

     再問那個姓牛河的理事在不在。

    對方應該會說不在,你再問問幾點回來。

    如果對方詢問你的名字,你就随便編一個好了。

    我自己打也無所謂,隻是萬一對方聽出我的聲音來,不太好辦。

    ” 她按下号碼。

    對方接了電話,應答得體。

    那是專業人員之間的交談,凝練而簡潔。

     “新日本學藝振興會’的确存在。

    接電話的是前台的女子,年齡大約不到二十五歲,應答相當得體。

    姓牛河的人的确在那裡工作,預定三點半返回辦公室。

    她并沒有問我的姓名。

    如果是我,當然會問。

    ” “那當然。

    ”天吾說,“總之,謝謝你了。

    ” “不客氣。

    ”她把牛河的名片遞到天吾手上,說,“那麼,牛河先生就是剛才的人嗎?” “是啊。

    ” “我隻是瞥了一眼,呃,這個人長相很吓人啊。

    ” 天吾把名片裝進皮夾。

    “就算你花上時間慢慢看,我想那印象大概也不會改變。

    ” “我常常不願以貌取人,我以前因此失誤過,以緻追悔莫及。

    不過,這個人一眼望去就覺得不可信。

    我現在仍然這麼認為。

    ” “這麼認為的,不止你一個人。

    ”天吾說。

     “這麼認為的不止我一個人。

    ”她仿佛在确認這個句子的結構有多準确,重複道。

     “你的上衣真漂亮,”天吾說。

    這話倒不是讨好對方,完全是由衷的感受。

    領教過牛河那身皺紋密布的廉價西服,這件剪裁别緻的亞麻上衣,簡直像在無風的午後從天堂飄落下來的美麗織錦。

     “謝謝。

    ”她答道。

     “不過,就算有人接電話,‘新日本學藝振興會’也不一定真的存在。

    ”天吾說。

     “那倒是。

    當然也可能是精心設計的騙局。

    隻要拉上一條電話線,雇上一個接電話的人就行了。

    就像電影《騙中騙》-樣。

    但是,幹嗎要費這麼大的勁呢?天吾君,我這麼說有點那個,你好像也沒有那麼多錢讓人家勒索呀。

    ” “我可是一無所有。

    ”天吾說,“除了靈魂。

    ” “怎麼像是個靡菲斯特①要登場的故事。

    ”她說。

     “也許該親自到這個地址去一趟,親眼看看他們的辦公室到底在不在。

    ” “搞清楚結果後,告訴我一聲哦。

    ”她眯起眼睛,檢視着指甲上塗抹的甲油,說。

     “新日本學藝振興會”果真存在。

    下課後,天吾乘電車趕往四谷,從那裡步行去了麴町。

    找到名片上的地址一看,四層樓的入口處挂着一塊寫有“新日本學藝振興會”的金屬牌。

    辦公室位于三樓。

    這一層還有“禦木本音樂出版社”和“幸田會計事務所”。

    從這幢建築的規模看,辦公室應該不會太大。

    看外觀,哪一家的生意好像都不太興隆。

     然而單看外表不可能明白内情。

    天吾還想過乘電梯上三樓。

    很想看看究竟是怎樣的辦公室,隻看一眼門面也行。

    然而,萬一在走廊上撞到牛河,可有點麻煩。

     天吾換乘電車回到家後,給小松打了個電話。

    極其罕見,小松居然在公司裡,立刻接了。

     “現在不太方便。

    ”小松說。

    比平時語速要快,音調有點偏高,“對①歌德代表作《浮士德》中的魔鬼。

     不起,現在我不方便說話。

    ” “這件事非常重要。

    小松先生。

    ”天吾說,“今天補習學校來了個奇怪的家夥,對我和《空氣蛹》的關系好像知道些什麼。

    ” 小松拿着電話沉默了幾秒鐘。

    “我二十分鐘後可以打電話給你。

     你在家裡嗎?” 是的,天吾回答。

    小松挂斷了電話。

    天吾在等待來電之際,用磨刀石磨了兩把菜刀,燒開水,泡了紅茶。

    正好二十分鐘後,電話鈴響了。

    在小松來說,這實在罕見。

     面對着電話,小松的聲調比剛才鎮定多了。

    像是移到了一個安靜的地方,在那兒打的。

    天吾把牛河在會客室裡說的那番話,扼要地告訴了小松。

     “新日本學藝振興會?從沒聽說過啊。

    說要給你三百萬元資助金,這也是莫名其妙的事。

    當然,你終有一天會成為前途無量的作家,我對此也很看好。

    可是,你現在連一部作品都還沒發表。

    這話無從說起。

     背後肯定有鬼啊。

    ” “這正是我的看法。

    ” “給我一點時間。

    那個什麼‘新日本學藝振興會’,讓我查查看。

     等查明白了,我會跟你聯系。

    但總而言之,那個叫牛河的家夥知道你和深繪裡的關系喽?” “好像是。

    ” “這可有點麻煩。

    ” “有什麼開始動了。

    ”天吾說,“用撬杠把岩石撬起來倒無所謂,不過看樣子,好像有個無法想象的東西從下邊爬出來了。

    ” 小松在電話那端長歎。

    “我這也也被人家窮追不合。

    周刊雜志在吵吵嚷嚷。

    電視台也來湊熱鬧。

    今天一大早警察就到公司來了,向我了解情況。

    他們已經掌握了深繪裡和‘先驅’的關系。

    當然包括她那行蹤不明的父母。

    媒體恐怕也會連篇累牍地報道這些吧。

    ” “戎野老師現在怎麼樣了?” “戎野老師從前些時候開始,就失去了聯系。

    電話打不通,也沒有跟我聯系。

    他那邊或許也鬧得不可開交昵。

    要不然就是在悄悄謀劃什麼。

    ” “不過小松先生,我問一句不相幹的話,我正在寫長篇小說的事,你有沒有告訴過别人?” “沒有呀,這件事我沒告訴過任何人。

    ”小松立刻答道,“到底有什麼必要跟别人說呢?” “那就好。

    我隻是問一問。

    ” 小松沉默了一會兒,說:“天吾君,事到如今再說這話有點那個,不過,咱們弄不好是踏進了一個讨厭的地方。

    ” “不管是踏進了什麼地方,事到如今,已經沒有回頭路走了,隻有這一點好像是不容置疑的。

    ” “如果沒有回頭路走,那麼不論發生什麼事,都隻能一直向前了。

     就算你說的那無法想象的東西爬出來也一樣。

    ” “最好系上安全帶。

    ”天吾說。

     “就是。

    ”小松說完,挂斷了電話。

     漫長的一天。

    天吾坐在桌邊,喝着冷了的紅茶,想着深繪裡的事。

     她獨自一人藏在那個隐蔽所,整天都幹什麼呢?當然,深繪裡到底在幹什麼,誰都不知道。

     小小人的智慧和力量也許會傷害老師和你。

    深繪裡在磁帶裡這樣說過。

    在森林裡面要小心。

    天吾不禁環顧四周。

    沒錯,森林深處是他們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