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青豆 那是世界上最無聊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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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

    也沒能為那孩子盡點力,隻能袖手旁觀,目送她獨自一人消失在深夜的黑暗中。

    現在又要把你送到前所未有的險境中去。

    其實我并不想這麼做。

    遺憾的是,眼下我們找不到其他方法達成目的。

    我能做到的,不過是進行現實的補償而已。

    ” 青豆緘默不語,側耳傾聽。

    當老夫人沉默下來,從玻璃窗外傳來清晰的鳥鳴聲。

    鳥兒鳴啭一陣,又不知飛去了何方。

     “不管會發生什麼事,都必須除掉那個家夥。

    ”青豆說,“這是目前最重大的事。

    您如此看重我疼愛我,我感激不盡。

    我想您也知道,我是一個因故抛合了父母的人,一個因故在兒時被父母抛合的人,不得不走上一條和骨肉親情無緣的路。

    為了獨自生存下去,我不得不讓自己适應這種感情狀态。

    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有時我覺得自己就是渣滓,是毫無意義的肮髒渣滓。

    所以,您能對我說這樣的話,我非常感激。

    不過要改變想法、改變活法,現在有點太晚了。

    可阿翼就不一樣了,她應該還有救。

    請您不要輕易放棄。

    不要喪失希望,要把那孩子奪回來。

    ” 老夫人點點頭。

    “好像是我的表達有問題。

    我當然沒有放棄阿翼。

     無論發生什麼,我都要傾盡全力把那孩子奪回來。

    但你也看見了,現在我實在太累了。

    沒能幫上那孩子,所以被深深的無力感困擾,需要一段時間恢複活力。

    也可能是我年齡太大了。

    也許不管等多久,那活力都不會回來了。

    ” 青豆從沙發上站起來,走到老夫人身旁,坐在椅子的扶手上,伸手握住她那纖長優雅的手。

     “您是一位無比堅毅的女性,能比任何人都堅強地活下去。

    現在您隻是感到失望、感到疲倦罷了。

    應該躺下休息休息,等到醒來,肯定就會複原了。

    ” “謝謝你。

    ”老夫人說着,也握住青豆的手,“的确,也許我該稍微睡一會兒。

    ” “我也該告辭了。

    ”青豆說,“等着您的聯系。

    我還得把身邊的瑣事處理完。

    其實我也沒有太多行李。

    ” “請做好輕便轉移的準備。

    如果缺少什麼東西,我這邊立刻能替你籌辦。

    ” 青豆松開老夫人的手,站起身。

    “晚安。

    一切都會順利的。

    ” 老夫人點點頭,然後坐在椅子上閉起眼睛。

    青豆再次将視線投向茶幾上的金魚缸,吸了一口百合的芬芳,離開了那間天花闆很高的客廳。

     在玄關,Tamaru正等着她。

    已經五點了,太陽還高挂在空中,勢頭絲毫未減。

    他那雙黑色的科爾多瓦皮鞋照例擦得锃亮,炫目地反射着天光。

    天上處處能看見白色的夏雲,但雲朵瑟縮在角落裡,不去妨礙太陽。

    離梅雨季節結束還有一段時間,可最近這幾天連連驕陽高照,令人想起夏天。

    蟬鳴從庭院的樹叢中傳來,還不太響亮,有點畏畏縮縮的感覺,卻是确鑿的先兆。

    世界的構造依然維持原樣。

    蟬兒嗚叫,夏雲流漾,Tamaru的皮鞋上沒有一點污痕。

    世界一成不變。

    但在青豆看來,不知為何卻覺得這很新鮮。

     “Tamaru先生,”青豆說,“我可以跟你說幾句話嗎?你有沒有時間?” “可以啊。

    ”Tamaru不動聲色地答道,“時間倒有的是。

    消磨時間就是我的工作之一。

    ”他坐在了玄關外的園藝椅上。

    青豆也在相鄰的椅子上坐下來。

    向外伸出的屋檐遮斷了陽光,兩人身處涼爽的陰影中。

     空氣中飄漾着嫩草的氣息。

     “已經是夏天了。

    ”Tamaru說。

     “蟬也開始叫了。

    ”青豆說。

     “今年蟬叫得好像比往年早一點。

    這一帶接下去又該喧噪起來啦,吵得耳朵都疼。

    我在尼亞加拉大瀑布附近的小鎮小住時,就像這樣喧噪,從早一直吵到晚,沒有停下來的時候。

    那聲音簡直像一百萬隻大大小小的蟬在叫。

    ” “原來你去過尼亞加拉呀。

    ” Tamaru點點頭。

    “那裡可真是世界上最無聊的地方。

    我一個人在那裡住了三天,除了傾聽瀑布的轟鳴,沒有任何事可做。

    喧響震天,連書都看不成。

    ” “你一個人在尼亞加拉,三天都做什麼了?” Tamaru沒有回答她的問題,隻是輕輕搖頭。

     片刻,Tamaru和青豆一言不發,側耳聆聽微弱的蟬鳴。

     “我有件事要請你幫忙。

    ”青豆說。

     Tamaru的胃口似乎有點被吊起來了。

    青豆可不是那種輕易開口求人的類型。

     她說:“這個忙可有點不平常。

    我希望你不會不愉快。

    ” “我不知道能不能幫得上,但可以聽一聽。

    無論如何,作為禮貌,來自女士的請求是不會讓我不愉快的。

    ” “我需要一把手槍。

    ”青豆用機械的聲音說,“大小能放進小手提包那種。

    後坐力要小,但要有一定程度的殺傷力,性能值得信賴。

    不能是用模型手槍改造的,也不能是菲律賓造的那種仿制品。

    我就算用它,也隻會用一次。

    有一顆子彈大概就夠了。

    ” 沉默。

    其間Tamaru的目光沒有從青豆臉上移開。

    他的視線紋絲不動。

     Tamaru叮咛般地問:“在這個國度裡,普通市民攜帶手槍,在法律上是禁止的。

    你知道這個吧?” “當然。

    ” “為了慎重起見,我得告訴你,迄今為止我從沒被追究過刑事責任。

    ”Tamaru說,“換句話說,就是沒有前科。

    也許是執法方有所疏漏。

    對此,我不否認。

    不過從檔案上看,我是個十分健全的公民,清白廉潔,沒有一個污點。

    雖然是個同性戀,但這并不違反法律。

    稅金也是叫我交多少就交多少,選舉時也去投票。

    隻不過我投的候選人從來沒有當選過。

    違章停車的罰金也在期限内全部繳清。

    因為超速被抓的情況,這十年間從未有過。

    國民健康保險也入了。

    NHK的收視費也通過銀行轉賬支付。

    持有美國運通卡和萬事達卡。

    雖然目前我沒有計劃,但如果我願意,連期限三十年的房貸也有資格申請。

    身處這樣的位置,我常常感到欣喜。

    你是面對着這樣一位可說是社會基石的人物,請他去弄把手槍來。

    這一點,你明白嗎?” “所以我不是說了嘛,希望你不會不愉快。

    ” “是啊,這話我聽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