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回 杏子陰假鳳泣虛凰 茜紗窗真情揆癡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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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又得去收拾。

    ”說着,便拿過表來瞧了一瞧說:“略等半鐘茶的工夫就是了。

    ”小丫頭去了。

    麝月笑道:“提起淘氣,芳官也該打幾下。

    昨兒是他擺弄了那墜子半日,就壞了。

    ”說話之間,便将食具打點現成。

    一時小丫頭子捧了盒子進來站住。

    晴雯麝月揭開看時,還是隻四樣小菜。

    晴雯笑道:“已經好了,還不給兩樣清淡菜吃。

    這稀飯鹹菜鬧到多早晚?”一面擺好,一面又看那盒中,卻有一碗火腿鮮筍湯,忙端了放在寶玉跟前。

    寶玉便就桌上喝了一口,[庚辰雙行夾批:畫出病人。

    ]說:“好燙!”襲人笑道:“菩薩,能幾日不見葷,饞的這樣起來。

    ”一面說,一面忙端起輕輕用口吹。

    因見芳官在側,便遞與芳官,笑道:“你也學着些伏侍,别一味呆憨呆睡。

    口勁輕着,别吹上唾沫星兒。

    ”芳官依言果吹了幾口,甚妥。

     他幹娘也忙端飯在門外伺候。

    向日芳官等一到時原從外邊認的,就同往梨香院去了。

    這幹婆子原系榮府三等人物,不過令其與他們漿洗,皆不曾入内答應,故此不知内帏規矩。

    今亦托賴他們方入園中,随女歸房。

    這婆子先領過麝月的排場,方知了一二分,生恐不令芳官認他做幹娘,便有許多失利之處,故心中隻要買轉他們。

    今見芳官吹湯,便忙跑進來笑道:“他不老成,仔細打了碗,讓我吹罷。

    ”一面說,一面就接。

    晴雯忙喊:“出去!你讓他砸了碗,也輪不到你吹。

    你什麼空兒跑到這裡槅子來了?還不出去。

    ”一面又罵小丫頭們:“瞎了心的,他不知道,你們也不說給他!”小丫頭們都說:“我們攆他,他不出去;說他,他又不信。

    如今帶累我們受氣,你可信了?我們到的地方兒,有你到的一半,還有你一半到不去的呢。

    何況又跑到我們到不去的地方還不算,又去伸手動嘴的了。

    ”一面說,一面推他出去。

    階下幾個等空盒家夥的婆子見他出來,都笑道:“嫂子也沒用鏡子照一照,就進去了。

    ”羞的那婆子又恨又氣,隻得忍耐下去。

     芳官吹了幾口,寶玉笑道:“好了,仔細傷了氣。

    你嘗一口,可好了?”芳官隻當是頑話,隻是笑看着襲人等。

    襲人道:“你就嘗一口何妨。

    ”晴雯笑道:“你瞧我嘗。

    ”說着就喝了一口。

    芳官見如此,自己也便嘗了一口,說:“好了。

    ”遞與寶玉。

    寶玉喝了半碗,吃了幾片筍,又吃了半碗粥就罷了。

    衆人揀收出去了。

    小丫頭捧了沐盆,盥漱已畢,襲人等出去吃飯。

    寶玉使個眼色與芳官,芳官本自伶俐,又學幾年戲,何事不知?便裝說頭疼不吃飯了。

    襲人道:“既不吃飯,你就在屋裡作伴兒,把這粥給你留着,一時餓了再吃。

    ”說着,都去了。

     這裡寶玉和他隻二人,寶玉便将方才從火光發起,如何見了藕官,又如何謊言護庇,又如何藕官叫我問你,從頭至尾,細細的告訴他一遍,又問他祭的果系何人。

    芳官聽了,滿面含笑,又歎一口氣,說道:“這事說來可笑又可歎。

    ”寶玉聽了,忙問如何。

    芳官笑道:“你說他祭的是誰?祭的是死了的菂官。

    ”寶玉道:“這是友誼,也應當的。

    ”芳官笑道:“那裡是友誼?他竟是瘋傻的想頭,說他自己是小生,菂官是小旦,常做夫妻,雖說是假的,每日那些曲文排場,皆是真正溫存體貼之事,故此二人就瘋了,雖不做戲,尋常飲食起坐,兩個人竟是你恩我愛。

    菂官一死,他哭的死去活來,至今不忘,所以每節燒紙。

    後來補了蕊官,我們見他一般的溫柔體貼,也曾問他得新棄舊的。

    他說:‘這又有個大道理。

    比如男子喪了妻,或有必當續弦者,也必要續弦為是。

    便隻是不把死的丢過不提,便是情深意重了。

    若一味因死的不續,孤守一世,妨了大節,也不是理,死者反不安了。

    ’你說可是又瘋又呆?說來可是可笑?”寶玉聽說了這篇呆話,獨合了他的呆性,不覺又是歡喜,又是悲歎,又稱奇道絕,說:“天既生這樣人,又何用我這須眉濁物玷辱世界。

    ”因又忙拉芳官囑道:“既如此說,我也有一句話囑咐他,我若親對面與他講未免不便,須得你告訴他。

    ”芳管問何事。

    寶玉道:“以後斷不可燒紙錢。

    這紙錢原是後人異端,不是孔子的遺訓。

    以後逢時按節,隻備一個爐,到日随便焚香,一心誠虔,就可感格了。

    愚人原不知,無論神佛死人,必要分出等例,各式各例的。

    殊不知隻一‘誠心’二字為主。

    即值倉皇流離之日,雖連香亦無,随便有土有草,隻以潔淨,便可為祭,不獨死者享祭,便是神鬼也來享的。

    你瞧瞧我那案上,隻設一爐,不論日期,時常焚香。

    他們皆不知原故,我心裡卻各有所因。

    随便有清茶便供一鐘茶,有新水就供一盞水,或有鮮花,或有鮮果,甚至葷羹腥菜,隻要心誠意潔,便是佛也都可來享,所以說,隻在敬不在虛名。

    以後快命他不可再燒紙。

    ”芳官聽了,便答應着。

    一時吃過飯,便有人回:“老太太、太太回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