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運糧河飄泊雙雛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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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隻要落個“整人情”,銀子就算是沒白花。

     一夜過去,次日一清早,吳老爺穿上了官服,戴上了官帽,登着官靴,吩咐連升給預備些燒紙和金銀錫箔,并囑咐他到時候少說話。

    連升唯唯地答應着。

    吳老爺就令連升看轎,往河壩去了。

    河畔的柳樹帶着朝煙,停泊着的許多船,還都沒有走。

    連升領着到了昨晚送銀子的那船旁,轎子便放下,吳老爺就叫連升去投遞名帖,連升也實在有點莫名其妙,可是決不敢多說一句話,他就上了船——這隻船實在比人家别的船是又小,又破舊,艙又緊閉,艙窗裡也遮着粗藍布的窗簾。

    有個船夫正在船頭扇一個茶爐子,那個老仆人剛漱口,連升就問說:“二位姑娘全都起來了嗎?我們老爺來祭祭靈,并要見見姑娘們。

    ”老仆人已經知道了是本地的縣太爺,昨天給送來了三百兩銀子奠儀的事。

    他本來不是跟着納蘭副将的,也不知道副将在生前跟這位太爺有多大的交情,此時,他看見這縣太爺坐着轎子來了,這位太爺原來才不過三十歲,是個中等身材的胖子,滿面的忠厚之相。

    他不敢怠慢,趕緊就進到艙裡報告,此時,兩位姑娘全都已經起來了,先把連升傳進來。

    連升遞上了他老爺的名帖,上面寫着是“吳棠”,姐妹兩人本來全都認識宇,可是一時想不起父親生前幾時有這麼一位朋友,當時納蘭大姑娘便趕緊叫“請!” 同時姐妹二人一齊迎到艙門前,此刻吳老爺已踏着跳闆上了船,連升和那老仆人趕緊給開了艙門,吳老爺進了艙,就問說:“這就是二位姑娘吧?”二位姑娘就要行禮,吳老爺親手給攔住了,說:“免禮!我與你們的令尊,——我這位者哥哥,已經是十多年沒有見面了,想不到,他竟去世了!”此時二位姑娘全都悲哽不勝。

     吳老爺把這兩位姑娘仔細的看了看,隻見大姑娘才不過十六七歲,二姑娘約十四五歲,姐妹兩個的身材都差不多,而大姑娘顯得特别的苗條。

    全是長闊臉兒,大眼睛。

    大姑娘的眉目之間,尤其顯出一種威嚴,仿佛使人見了她,就得有點發怯。

    總而言之,這兩位姑娘的容貌和儀态,全都是十分的雍容大方,實在與小家女子不同。

    梳着都是大辮子,白繩紮的辮根和辮梢,穿的都是淨白的粗布長孝服,都是天足,穿着青布的鞋,——這就是旗人家的姑娘穿孝時的打扮。

     納蘭大姑娘拭着眼淚向吳棠表示謝意,說:“昨天派人送來的那三百兩銀子,已經收到了。

    當時我們想着不收吧?是辜負伯父的盛意;收吧?心裡又實在過意不去!”吳棠擺手說:“咳!不要再提啦!我實在手裡沒有太多的錢,要不然,我應當給我這位故去的老哥哥多打一點紙,二位姑娘如果有什麼用項的話,還自管告訴我,咱們可不是外人。

    ”太姑娘點頭說:“是!我們知道,我們實在沒有别的用頂了。

    ”吳老爺就說:“那麼,我祭一祭靈吧?”當下,兩位姑娘同着吳老爺到了艙後,這裡就停放着一口棺材,不過是普通松木的,闆子很薄,由此可見,死者的身後,确甚蕭條.不過這棺材的上面是嵌着葫蘆形的十塊闆子,這又表示是旗人的“壽材。

    ”,在前面還貼着一張“護照”:“……茲有湖南副将,葉赫納蘭……于某年某月某日病故……靈旋京都,仰爾各路孤魂怨鬼,勿得攔擋……須護照着” 蓋着總兵衙的朱紅大印,這是特為給沿路的城隍土地,怨鬼孤魂看的。

    當下吳棠恭恭敬敬的上了香,連升和那老仆人在旁邊燒紙,二位姑娘在旁陪着行禮,吳老爺并且撫着棺材流了幾點眼淚。

    這又引起丁兩位姑娘的悲戚,都又哭了一會。

    吳老爺始終是滿面的憂戚之色,說:“我應當親自送二位姑娘跟大哥的靈柩到北京去!”兩位姑娘趕緊攔阻,吳老爺又說:“我也是實在離不開身,天天得伺候着總督,作這個小官真不容易,我們衙内裡也沒有幾個人……”納蘭大姑娘趕緊說:“伯父不必再多禮啦!您這樣待我們,我們已經就終身難報了!哪敢再勞伯父送我們呢?這裡離着北京也不算太遠了,往北去又都是平穩的路,決不會有什麼舛錯的,請伯父放心吧!”吳老爺說:“那麼我就回去了,将來我到北京的時候,再去看你們。

    二位姑娘千萬要節哀,我知道我那位死去的老哥的脾氣,他生前是很曠達的,他做了不少的好事,現在一定已經登了仙界了。

    隻望二位姑娘千萬要保重身體,以使故去的人瞑目!”他這一番沉痛而懇切的話,益使兩位姑娘感激流淚。

    他就離船上岸,坐上了小轎,心裡還想着:“我真是一生也沒做過這樣荒唐的事,但今日事雖荒唐,可是也對那兩位姑娘有些安慰,死的那位副将,他雖然不認識我,他的靈魂如果有知,也一定得深深的感謝我吧?”當下,這一頂小轎,很快地回縣衙門去了,連升在轎後跟着,心裡還有點納悶,因為看着他的老爺,剛才簡直跟唱戲一樣,不知為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