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到四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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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金(盡管數額不多),此外還設法讓東京都發給了智能障礙者補貼金。

    弟弟的“照料”也就這麼多了。

    中田讀寫誠然不能,但日常生活基本能一個人處理,因此隻要給住處和生活費,其他也無須别人照料。

     弟弟們幾乎不和中田接觸,見面也隻有最初幾次。

    中田和弟弟們已分開三十多年,加之各自生活環境迥然不同,已經沒有作為骨肉至親的親切感了,縱使有,弟弟們也都忙于維持自家生計,無暇顧及智能上有障礙的兄長。

     但即使被至親冷眼相待,中田心裡也并不甚難過,一來已經習慣一人獨處,二來若有人搭理或熱情相待,他反倒會心情緊張。

    對于一生積蓄被表弟揮霍一空他都沒有生氣,當然事情糟糕這點他是理解的,但并未怎麼失望。

    度假山莊是怎樣一個勞什子,“投資”又意味什麼,中田無法理解,如此說來,就連“借款”這一行為的含義都稀裡糊塗。

    中田生活在極其有限的語彙中。

     作為款額能有實感的至多五千日元。

    再往上數,十萬也罷一百萬也罷一千萬也罷全都彼此彼此,即那是“很多錢”。

    雖說有存款,也并未親眼見到,無非聽到現在有多少多少存款的數字而已。

    總之不外乎抽象概念。

    所以就算人家說現已消失不見了,他也上不來把什麼搞不見了的切實感受。

     如此這般,中田住進弟弟提供的宿舍,接受政府補貼,使用特别通行證乘坐都營公共汽車,在附近公園同貓聊天,一天天的日子過得心平氣和。

    中野區那一角成了他的新世界。

    一如貓狗圈定自己的自由活動範圍一樣,沒有極特殊的事他從不偏離那裡,隻要在那裡他就能安心度日。

    沒有不滿,沒有愠怒,不覺得孤獨,不憂慮将來,不感到不便,隻是悠然自得地細細品味輪番而來的朝朝暮暮。

    如此生活持續了十餘年。

     直到瓊尼·沃克出現。

     中田很多年月沒看海了。

    長野縣和中野區都沒有海。

    這時他才意識到自己已在很長期間裡失去了海。

    如此說來,甚至想都沒想過海。

    為了确認這一點,他一連幾次朝自己點頭,随後摘下帽子,用手心撫摸剪短的頭發,又戴上帽子,凝望海面。

    關于海中田所了解的,一是廣闊無邊,二是有魚居住,三是水是鹹的。

     中田背靠長椅,嗅着海面上吹來的風的氣味,看着海鷗在空中飛翔的身姿,望着遠處停泊的輪船。

    百看不厭。

    時有雪白雪白的海鷗飛臨公園,落在初夏翠綠的草坪上,那顔色搭配甚是鮮麗。

    中田試着向草坪上走動的海鷗打聲招呼,但海鷗隻是以清澈的眼睛瞥了這邊一眼,并不應答。

    貓沒有出現,來這公園的動物惟獨海鷗和麻雀。

    從保溫瓶裡倒茶喝時,啪啦啪啦下起雨來,中田撐開了小心帶在身上的傘。

     快十二點星野回來時,雨已經停了。

    中田收起傘坐在長椅上,仍以同一姿勢看海。

    星野大概把卡車停在哪裡了,是搭出租車來的。

     “啊,抱歉。

    來晚了來晚了。

    ”說着,小夥子把人造革寬底旅行包從肩頭放下,“本該早些完工,不料這個那個啰嗦事不少。

    商店交貨這玩意兒,去哪裡都有一兩個雞蛋裡挑骨頭的家夥。

    ” “中田我沒有關系,一直坐在這兒看海來着。

    ” 星野“唔”一聲朝中田看的那裡掃了一眼:隻有破敗荒涼的防波堤和膩乎乎的海水。

     “中田我好長時間沒看過海了。

    ” “是麼!” “最後看海還是上小學的時候。

    中田我那時去江之島那個海岸來着。

    ” “那可是老皇曆了。

    ” “當時日本被美國占領,江之島海岸到處是美國兵。

    ” “說謊吧?” “不,不是說謊。

    ” “算了吧,”星野說,“日本哪裡給美國占領過!” “複雜事情中田我理解不了。

    不過美國有叫B29的飛機來着,往東京城裡扔了很多炸彈。

    中田我因此去了山梨縣,在那裡得了病。

    ” “嗬。

    也罷也罷,長話我聽不來。

    反正得動身了,時間耽誤得比預料的多,再轉悠轉悠天就黑了。

    ” “我們往哪裡去呢?” “四國啊。

    過橋。

    你不是要去四國嗎?” “那是。

    可您的工作……” “沒關系的,工作那玩意兒要幹總有辦法。

    這些日子正正經經的幹過頭了,正想放松一下歇口氣。

    我麼,其實也沒去過四國,去看一次也不壞。

    再說你不認字,買票什麼的有我在不也省事,?還是說我跟着嫌麻煩?” “哪裡,中田我一點兒也不麻煩。

    ” “那,就這麼定了。

    巴士時間也查好了。

    這就一塊兒去四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