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猴兒的故事

關燈
在下閑居無俚的時候,每歡喜将平昔耳聞目見稀奇古怪的事情,在腦筋裡如電影一般的輪回演映。

    事情越是奇怪,演映的次數便越多。

    時常遇着演映好笑的事,不知不覺的就獨自縱聲大笑起來。

    家人不知就裡,突然聞得大笑之聲,每每疑心有客來了,或走來問和誰說笑。

     在我腦筋裡輪回的次數最多,覺得最奇怪、最有趣的,惟有三件猢狲的故事。

    一件是親眼看見的,二件是聽得人說的。

    但雖是聽得人說的,卻不是出于虛造。

    随手寫将出來,自覺比較普通像由心造的小說興趣還來得濃厚些兒。

     (一) 我十二歲的時候,在長沙鄉村中蒙童館裡讀書。

    同學的共有十六個,以我的年紀為最小。

    這一十六個同學都因離家太遠,就在館裡寄宿。

    惟我離家不遠,本可以不寄宿,不過小孩心性歡喜人多熱鬧,也借着自修便利,和許多同學鬼混做一塊。

    夜間還有誰肯拿着書本,認真用功呢?隻等先生一關了房門,上床我們便各自幹各的頑皮事業了。

    或是白天在外面偷了人家的蔬菜雞鴨等,到夜間煮了吃;或是趁夜間悄悄的出外釣人家池塘裡養的魚,摘人家棚架上的瓜菜;最高尚的頑皮事業就是下象棋。

    我那時因年紀比一般同學的小,夜間出外做小偷的勾當不敢同去,恐怕被人家發覺了,追趕起來,逃跑不快。

    同學的也怕因我誤事,不教我同去。

    除我之外,還有幾個或因身體孱弱,或因膽量太小,不能同去的,便在館中坐地。

    隻是他們偷了東西回來,我們坐在館中的,煮吃的時候仍能享同等的利益。

    我們不能陪同出去的,連我共有五人。

    一個個都眼睜睜的盼望出外做小偷的同學得勝回來,好大家享些口福,誰也不肯先上床安睡。

    我們五人既都不肯先睡,而面面相觑的坐着又苦無聊,于是就圍坐在一盞油燈底下,分班下象棋。

    我的象棋程度最低,隻能坐在旁邊觀陣。

    他們四人鈎心鬥角的下,有時為一顆子相争起來,鬧得先生聽見了,就得受一頓臭罵,棋子燒毀,棋盤撕破。

    因此相約動子不悔,無論如何不許開口說話。

    誰知就在這不許說話的當中,生出極有興趣的事來了。

     這夜是九月下旬月出,在半夜以後,當小偷的同學不曾回來,我們照例寂靜無聲的下棋。

    在那沉沉夜氣的當中,忽聽得窗外院落裡,有兩個翅膀撲撥的聲音,越撲越急。

    我那邊鄉裡,本來時常有猴子偷人雞鴨的事。

    我們一聽那翅膀撲撥的聲,同時五人一般的猜度,各人都低聲說:&ldquo猴子,猴子。

    &rdquo我靠窗坐着,一掉頭就從紙縫向院落裡張望。

    是時,彎月初升,微風弄影,院落中一草一木,皆如浸在清明秋水之中,纖微畢見。

    隻是并不曾見有猴子在那裡,翅膀撲撥的聲也停息了。

    然我心裡總不相信真個沒有,仔細定睛向樹陰裡搜索。

    猛然樹枝一響,卻被我見着了,原來果是一隻猴子,正用左手支着一個小小的紅色布袋,右手抓住一隻淮鴨的頸項,拼命的往袋口中塞。

    隻是鴨大袋小,哪裡塞得進去呢?塞一下,鴨翅膀便撲撥幾下,惟頸項被抓的太緊,叫不出聲來。

    猴子見塞了一會塞不進袋去,忽又停住不塞,望着鴨子發怔,像是在那裡想主意似的。

    是這麼停止一會,又跳過一邊,仍是如前一般的塞,翅膀也如前一般的撲撥。

    我最初張望的時候,不曾看見也不曾聽出聲音,想必已是在那裡望着鴨子發怔。

    我們看了,都不做聲,各人都把口掩了,恐怕笑出聲來,打算看那猴子怎生擺布。

    隻見那猴子一連換了幾個地方,但不肯換手,好容易塞進大半截到袋口裡面去了。

    隻因不敢将那抓頸項的手放松,而左手支着袋口,也是不能松的。

    右手一抽出來,鴨頭便也跟着出來了。

    看那猴子的情形,确是着急的厲害。

    末後用一腳抓住鴨頸項,一腳仿佛抓住一邊翅膀,屁股坐在地下,雙手支開袋口,忽上忽下、忽左忽右的,往鴨身上蒙罩。

    奈鴨的翅膀始終是亮開的,照起首時的塞法,倒可塞進去半截,及改用這個方法,更一片鴨毛都裝不進去。

     我們躲在房中偷看的人見了這情形,實在是忍笑不住。

    有一個同學的平常最喜打石子,手法也還不錯,相隔十多丈遠近的狗,他用石子打去,十九能打中狗頭。

    蒙館附近咬人的惡狗,沒有不曾挨他打過的,都是見了他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