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回 計鈔作東席前佯罵酒 解圍共座案下巧傳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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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dquo大概九十點鐘能起來嗎？&rdquo
他一隻手扶了門，一隻手就伸到衣袋裡去，掏出幾張銅子票來，向老媽子手裡一塞道：&ldquo這個給你買包茶葉喝。
&rdquo 老媽子伸了一隻手接住票子看了一看，約莫有一百多枚銅子，不由得臉上皺紋，一齊發現出來，眼睛合了縫，笑着向烏泰然道：&ldquo喲，還要您先生花錢？您貴姓？&rdquo 烏泰然道：&ldquo我姓烏。
你們小姐醒了，請你對她說一聲，就說我一早來拜會她的。
&rdquo 老媽子笑道：&ldquo不價，您要是能等的話，請您等一等，我去把我們小姐叫起來。
&rdquo 烏泰然笑道：&ldquo行的，我能等，随便等到什麼時候都可以。
&rdquo 說着這話，已經推着門挨身而進。
老媽子将他引到客廳裡，笑道：&ldquo您坐坐吧，我去叫她去。
一定會叫起來的。
&rdquo 烏泰然坐下，那老媽子笑着去了。
不多一會兒，她拿了幾張報來了，笑道：&ldquo烏先生，您先瞧瞧報吧，她已然起來了，待會兒就會出來的。
&rdquo 烏泰然正覺得無聊，這報拿來，正好解解悶，于是展開報帶看帶等，把一張報都翻完了，嚴守貞果然出來了。
她穿了白地黑花的舊長衫，頭發一把向後梳着，微微地蓬起，一種晨裝未上的情态，非常妩媚。
她走到客廳門口，手扶着門，站定了，且不進來，淡淡地笑道：&ldquo你真早啊！我沒有想到你這早就來。
&rdquo 烏泰然見了她進來，早已站起，遠遠地就一鞠躬，笑道：&ldquo昨天你不是約好了我這時候就來的嗎？&rdquo 嚴守貞将手理着頭發，臉上滿是不高興的樣子。
慢慢地低着聲音道：&ldquo昨天我說話是鬧着玩的，你倒是信以為真。
老實對你說，這不是我家，是我一個叔叔家裡。
我叔叔嬸嬸都是睡得很晚起床的，早上來客&hellip&hellip&rdquo 說到這裡，不覺又笑了一笑。
烏泰然道：&ldquo那麼，我是太老實了，對于老實的朋友，你應該諒解的。
&rdquo 嚴守貞雖然滿肚子不高興，然而烏泰然一再地道歉說好話，臉上又是那樣地極力表現出和藹樣子來，無論如何，這氣是不容再發的。
便笑道：&ldquo這無所謂諒解不諒解，本來是我約你來的，要錯我先錯了。
&rdquo 烏泰然站起來道：&ldquo其實我并沒有事，若是密斯嚴早上還要看功課我就先去看兩個朋友，回頭再來。
&rdquo 說着，将桌上的帽子拿到手裡，向嚴守貞便彎着腰點下頭去。
她見烏泰然如此，更過意不去，将手兩邊一伸，擋住去路，笑道：&ldquo笑話笑話。
我也沒有什麼事，很歡迎朋友來談談的。
&rdquo 烏泰然将帽子放下，笑道：&ldquo我正想借今天早上這點閑工夫，和密斯嚴讨論讨論我們青年出路，密斯嚴是個極聰明的人，一定可以指示我許多法則。
&rdquo 嚴守貞口裡謙遜着，心裡就默想這人和其他男子不同，絕對不托大的，也就不覺走進屋來坐下。
烏泰然談了一些青年應有的态度，慢慢談到文學，又更談到藝術，最後就談到他的人生觀，是偏重于愛美與活潑的一方面。
讀書固然不是關門做的事，就是找生活，也不要太單調了。
造化是這樣奇妙，生一女子，就生一個男子來陪伴她。
這人生若是沒兩性的調劑，一切都沒有意思。
他說到這種地方，就去偷看嚴守貞的顔色，見她臉色如常，又接着道：&ldquo異性朋友叫我做事，我是不辭勞苦的。
惟其分明是有了這種勞苦，才能鼓勵我為生活而奮鬥。
&rdquo 嚴守貞雖然覺得他的話，有些着痕迹，然而他的意思，是偏重于恭維一方面的。
一個人拿話來恭維着，無論他怎樣的方式，總無可厚非。
因之對于他的話，不贊同也不回駁，隻是微微一笑。
烏泰然看到她不但默受，而且微笑，這認為是個可以攀談的朋友，于是就放膽一談。
由八點多鐘，談到十點多鐘，沒有一點倦容。
後來還是嚴守貞笑道：&ldquo請你坐一會，讓我進去看看家叔起來了沒有？&rdquo 說着就回上房去了。
好在這客廳裡還有幾份報，便拿起來消磨時間。
報本是看過了大緻的，這時，就把要聞社會新聞一些極不相幹的消息，都看了一個仔細。
副刊和雜俎，是早看過了的，現在又溫上一遍。
把這些東西都看過了，嚴守貞還沒有出來。
于是把分類廣告，論前廣告都看了。
最後連整版宣傳賣藥的廣告也看了一個小字不漏。
也不知嚴守貞有什麼事耽誤了，始終不曾出來。
看完了字畫還在屋子裡小小兜了兩個圈子，嚴守貞才笑着出來道：&ldquo真對不住，家叔起來了，有點事要我作，我抽不開身，真是讓你等了好久。
&rdquo 烏泰然道：&ldquo我原沒有什麼事，多等一會，也沒有關系，我也本想着你有事，應該走的，可是不當着主人面告辭一聲兒，那是無禮的舉動，我不能在一個新朋的面前如此無禮。
&rdquo 嚴守貞見他這樣的謙遜，把那發出來了的逐客令，隻發出來一半，又收回去了。
便随便地說了一句，多坐一會兒，也不要緊。
烏泰然拿着帽子的手，慢慢放了下來，帽子又放在桌子上了，因道：&ldquo我不必在這裡久坐了，密斯嚴若是沒有什麼事，我倒很希望能夠陪着您上公園去一趟。
然而這話雖是很冒昧，可是在這樣男女社交公開的時候，這是我們應當認為平凡的，密斯嚴以為如何呢？&rdquo 嚴守貞笑道：&ldquo這本來很平凡的。
&rdquo 烏泰然站起來一拍手道：&ldquo我就知道密斯嚴是個新時代的女子，和别的小姐派不同。
今天的天氣很好，上午的時候，公園裡遊人不多，我們有什麼可研究的問題，正好在這好的環境裡，提起精神談上一談。
異性朋友，為什麼就不能和同性的朋友一樣，有了什麼問題，可以到公園裡去暢談呢？&rdquo 嚴守貞本不想和他到公園裡去的，現在她不上公園去，就是落伍的女子，這句話是不能承認的，不過說到有問題研究，這算捉着了一個機會了，便笑道：&ldquo什麼問題？這樣的費研究？&rdquo 烏泰然就猜着不免有此一問，而今果然。
他道：&ldquo這個是不必問的，自然在學問一方面的話，一個新式的女子，女子心裡，她似乎不怕人家拿什麼問題來和她讨論的。
&rdquo 嚴守貞不料他會說出這句話來，自己若要自命是個新式女子，就無法拒絕他提出問題來讨論了。
笑道：&ldquo那麼，我請你等一等，我去和家叔說一聲，免得回頭他來找我，我又不在家。
&rdquo 烏泰然聽說她肯去，再等一會兒，這是毫無問題的事。
嚴守貞進去了許久，卻換了一件綠哔叽的旗衫，銀灰高跟皮鞋出來。
遠遠地就看見她臉白了許多。
其一，固然是新擦上一層粉。
其二，是頭發梳得漆黑油光，将臉的白色襯露出來了。
她一面走着，一面擡起一隻手來，将頭發按了幾下。
這是合了烏泰然這一句話，美人擦胭脂粉，美人兒更美，可以讓他慢慢地來賞鑒了。
當時二人出了大門，就一路向公園來。
到了公園裡，就先請嚴守貞喝咖啡吃點心。
吃過了點心又問嚴守貞午飯吃中餐呢，是吃西餐呢？她說你何必那樣客氣，這樣一來，倒讓我要拘束起來了。
烏泰然笑道：&ldquo密斯嚴自己要拘束起來，我也沒有法子。
我的人生觀，有點奇怪，以為隻要自己覺着痛快，就無論花錢請人也好，花錢自己一個獨樂也好，或者人家花錢請我也好。
隻要看得人生花錢是求安慰的，就用不着客氣，若要玩客套，那就涉于虛僞。
虛僞人生觀，這是無意義的。
我希望密斯嚴，不要走進這一條路去。
&rdquo 嚴守貞将脖子一偏道：&ldquo這話我誠意的接受，我決不會講客套的。
你請我也可以，我要吃西餐。
&rdquo 烏泰然道：&ldquo當然是請你吃西餐。
我知道有一家學生飯店，弄出來的菜，真正是俄國口味，我們上那裡吃去。
那裡的午餐，雖然隻要七毛錢一客，然而我們吃東西，是講究口味合不合，不是讨論錢多錢少的問題，所以我總是照着我的意思，專在那裡請客。
慢說那裡的菜，實在好吃，就是不好吃，我
&rdquo 老媽子伸了一隻手接住票子看了一看，約莫有一百多枚銅子，不由得臉上皺紋，一齊發現出來，眼睛合了縫，笑着向烏泰然道：&ldquo喲，還要您先生花錢？您貴姓？&rdquo 烏泰然道：&ldquo我姓烏。
你們小姐醒了，請你對她說一聲，就說我一早來拜會她的。
&rdquo 老媽子笑道：&ldquo不價，您要是能等的話，請您等一等，我去把我們小姐叫起來。
&rdquo 烏泰然笑道：&ldquo行的，我能等，随便等到什麼時候都可以。
&rdquo 說着這話，已經推着門挨身而進。
老媽子将他引到客廳裡，笑道：&ldquo您坐坐吧，我去叫她去。
一定會叫起來的。
&rdquo 烏泰然坐下，那老媽子笑着去了。
不多一會兒，她拿了幾張報來了，笑道：&ldquo烏先生，您先瞧瞧報吧，她已然起來了，待會兒就會出來的。
&rdquo 烏泰然正覺得無聊，這報拿來，正好解解悶，于是展開報帶看帶等，把一張報都翻完了，嚴守貞果然出來了。
她穿了白地黑花的舊長衫，頭發一把向後梳着，微微地蓬起，一種晨裝未上的情态，非常妩媚。
她走到客廳門口，手扶着門，站定了，且不進來，淡淡地笑道：&ldquo你真早啊！我沒有想到你這早就來。
&rdquo 烏泰然見了她進來，早已站起，遠遠地就一鞠躬，笑道：&ldquo昨天你不是約好了我這時候就來的嗎？&rdquo 嚴守貞将手理着頭發，臉上滿是不高興的樣子。
慢慢地低着聲音道：&ldquo昨天我說話是鬧着玩的，你倒是信以為真。
老實對你說，這不是我家，是我一個叔叔家裡。
我叔叔嬸嬸都是睡得很晚起床的，早上來客&hellip&hellip&rdquo 說到這裡，不覺又笑了一笑。
烏泰然道：&ldquo那麼，我是太老實了，對于老實的朋友，你應該諒解的。
&rdquo 嚴守貞雖然滿肚子不高興，然而烏泰然一再地道歉說好話，臉上又是那樣地極力表現出和藹樣子來，無論如何，這氣是不容再發的。
便笑道：&ldquo這無所謂諒解不諒解，本來是我約你來的，要錯我先錯了。
&rdquo 烏泰然站起來道：&ldquo其實我并沒有事，若是密斯嚴早上還要看功課我就先去看兩個朋友，回頭再來。
&rdquo 說着，将桌上的帽子拿到手裡，向嚴守貞便彎着腰點下頭去。
她見烏泰然如此，更過意不去，将手兩邊一伸，擋住去路，笑道：&ldquo笑話笑話。
我也沒有什麼事，很歡迎朋友來談談的。
&rdquo 烏泰然将帽子放下，笑道：&ldquo我正想借今天早上這點閑工夫，和密斯嚴讨論讨論我們青年出路，密斯嚴是個極聰明的人，一定可以指示我許多法則。
&rdquo 嚴守貞口裡謙遜着，心裡就默想這人和其他男子不同，絕對不托大的，也就不覺走進屋來坐下。
烏泰然談了一些青年應有的态度，慢慢談到文學，又更談到藝術，最後就談到他的人生觀，是偏重于愛美與活潑的一方面。
讀書固然不是關門做的事，就是找生活，也不要太單調了。
造化是這樣奇妙，生一女子，就生一個男子來陪伴她。
這人生若是沒兩性的調劑，一切都沒有意思。
他說到這種地方，就去偷看嚴守貞的顔色，見她臉色如常，又接着道：&ldquo異性朋友叫我做事，我是不辭勞苦的。
惟其分明是有了這種勞苦，才能鼓勵我為生活而奮鬥。
&rdquo 嚴守貞雖然覺得他的話，有些着痕迹，然而他的意思，是偏重于恭維一方面的。
一個人拿話來恭維着，無論他怎樣的方式，總無可厚非。
因之對于他的話，不贊同也不回駁，隻是微微一笑。
烏泰然看到她不但默受，而且微笑，這認為是個可以攀談的朋友，于是就放膽一談。
由八點多鐘，談到十點多鐘，沒有一點倦容。
後來還是嚴守貞笑道：&ldquo請你坐一會，讓我進去看看家叔起來了沒有？&rdquo 說着就回上房去了。
好在這客廳裡還有幾份報，便拿起來消磨時間。
報本是看過了大緻的，這時，就把要聞社會新聞一些極不相幹的消息，都看了一個仔細。
副刊和雜俎，是早看過了的，現在又溫上一遍。
把這些東西都看過了，嚴守貞還沒有出來。
于是把分類廣告，論前廣告都看了。
最後連整版宣傳賣藥的廣告也看了一個小字不漏。
也不知嚴守貞有什麼事耽誤了，始終不曾出來。
看完了字畫還在屋子裡小小兜了兩個圈子，嚴守貞才笑着出來道：&ldquo真對不住，家叔起來了，有點事要我作，我抽不開身，真是讓你等了好久。
&rdquo 烏泰然道：&ldquo我原沒有什麼事，多等一會，也沒有關系，我也本想着你有事，應該走的，可是不當着主人面告辭一聲兒，那是無禮的舉動，我不能在一個新朋的面前如此無禮。
&rdquo 嚴守貞見他這樣的謙遜，把那發出來了的逐客令，隻發出來一半，又收回去了。
便随便地說了一句，多坐一會兒，也不要緊。
烏泰然拿着帽子的手，慢慢放了下來，帽子又放在桌子上了，因道：&ldquo我不必在這裡久坐了，密斯嚴若是沒有什麼事，我倒很希望能夠陪着您上公園去一趟。
然而這話雖是很冒昧，可是在這樣男女社交公開的時候，這是我們應當認為平凡的，密斯嚴以為如何呢？&rdquo 嚴守貞笑道：&ldquo這本來很平凡的。
&rdquo 烏泰然站起來一拍手道：&ldquo我就知道密斯嚴是個新時代的女子，和别的小姐派不同。
今天的天氣很好，上午的時候，公園裡遊人不多，我們有什麼可研究的問題，正好在這好的環境裡，提起精神談上一談。
異性朋友，為什麼就不能和同性的朋友一樣，有了什麼問題，可以到公園裡去暢談呢？&rdquo 嚴守貞本不想和他到公園裡去的，現在她不上公園去，就是落伍的女子，這句話是不能承認的，不過說到有問題研究，這算捉着了一個機會了，便笑道：&ldquo什麼問題？這樣的費研究？&rdquo 烏泰然就猜着不免有此一問，而今果然。
他道：&ldquo這個是不必問的，自然在學問一方面的話，一個新式的女子，女子心裡，她似乎不怕人家拿什麼問題來和她讨論的。
&rdquo 嚴守貞不料他會說出這句話來，自己若要自命是個新式女子，就無法拒絕他提出問題來讨論了。
笑道：&ldquo那麼，我請你等一等，我去和家叔說一聲，免得回頭他來找我，我又不在家。
&rdquo 烏泰然聽說她肯去，再等一會兒，這是毫無問題的事。
嚴守貞進去了許久，卻換了一件綠哔叽的旗衫，銀灰高跟皮鞋出來。
遠遠地就看見她臉白了許多。
其一，固然是新擦上一層粉。
其二，是頭發梳得漆黑油光，将臉的白色襯露出來了。
她一面走着，一面擡起一隻手來，将頭發按了幾下。
這是合了烏泰然這一句話，美人擦胭脂粉，美人兒更美，可以讓他慢慢地來賞鑒了。
當時二人出了大門，就一路向公園來。
到了公園裡，就先請嚴守貞喝咖啡吃點心。
吃過了點心又問嚴守貞午飯吃中餐呢，是吃西餐呢？她說你何必那樣客氣，這樣一來，倒讓我要拘束起來了。
烏泰然笑道：&ldquo密斯嚴自己要拘束起來，我也沒有法子。
我的人生觀，有點奇怪，以為隻要自己覺着痛快，就無論花錢請人也好，花錢自己一個獨樂也好，或者人家花錢請我也好。
隻要看得人生花錢是求安慰的，就用不着客氣，若要玩客套，那就涉于虛僞。
虛僞人生觀，這是無意義的。
我希望密斯嚴，不要走進這一條路去。
&rdquo 嚴守貞将脖子一偏道：&ldquo這話我誠意的接受，我決不會講客套的。
你請我也可以，我要吃西餐。
&rdquo 烏泰然道：&ldquo當然是請你吃西餐。
我知道有一家學生飯店，弄出來的菜，真正是俄國口味，我們上那裡吃去。
那裡的午餐，雖然隻要七毛錢一客，然而我們吃東西，是講究口味合不合，不是讨論錢多錢少的問題，所以我總是照着我的意思，專在那裡請客。
慢說那裡的菜，實在好吃，就是不好吃，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