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回 聯袂閑遊蹑蹤作幻想 倚欄小立拾帕賞餘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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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愛青笑道：&ldquo照着愛情說，當然是不問窮富的。
可是這也不可一概而論，各人有各人的難處。
您想，飛霞那一雙爹媽，她要是不理窮富，隻管樂意就嫁，辦得了嗎？&rdquo 賈叔遙道：&ldquo這樣說來，她嫁李黑胖有許多原因，最大一個原因，還是為了錢。
她們在戲台上演戲，演新排的，固然是提倡自由戀愛。
就是演舊戲，也是鬧那些佳人才子，講個郎才女貌。
何以到了自己身上，就會把這些完全丢開，專看上幾個錢。
&rdquo 薛愛青聽了這話，臉也不由得一紅，勉強笑道：&ldquo你們是好朋友，你不該這樣損她呀！&rdquo 說着昂頭想了一想，又微笑道：&ldquo她本約後日到公園裡去溜達溜達的。
既然是你很贊成北海，我就約她改遊北海吧。
&rdquo 賈叔遙笑道：&ldquo這倒奇了，我喜歡不喜歡逛北海，和二位有什麼關系？&rdquo 薛愛青望着他，先是抿嘴笑，然後才道：&ldquo像你這樣一個聰明人，還有什麼不知道的。
我們大概是吃過午飯，慢慢地走。
在下午三點以後，五點以前，準在北誨。
要陰涼一點，大概我們還是在五龍亭。
不過在第幾個亭子我們現在不能說得那樣一定。
賈先生您都聽清楚了沒有？&rdquo 賈叔遙笑道：&ldquo明白明白，薛老闆倒是有做東勸和的意思呢。
其實不是我不見她，見了面，不好說什麼，倒怪難為情的。
&rdquo 薛愛青道：&ldquo我是給您一個信兒，至于您有工夫去沒工夫去，那在乎您自己。
可是這話，我也不會先對她說的。
&rdquo 賈叔遙笑道：&ldquo很好&hellip&hellip&rdquo 就隻說了這很好兩個字，要想說别的，一時卻說不上。
薛愛青笑道：&ldquo那麼，找着一個會東的人了。
&rdquo 賈叔遙又是一笑。
因無什麼話可說，坐了一會，就起身走了。
在他當時，覺得薛愛青是笑話，就不必認真，她說約金飛霞到北海去，就讓她去約，到了那日，失信不失信，沒有什麼關系。
自己出了薛家的門，同時就丢了薛家所聽到的話。
到了第三日，這天的天氣卻是十分的好，黎明的時候，下過一陣大雨，不久太陽出山，滿天烏雲盡散，溫度不是那樣暴躁，空氣非常和潤。
由家裡坐車到書局子裡，經過長安街，一點飛塵也沒有，馬路旁的樹木經雨洗過，綠綢子似的青，讓陽光一蒸，還發出一種清芬之氣。
在這時候，看見路上那些輕裝楚楚的男女，便覺得他或她今天都是趁着好天氣出來遊曆的。
自己也就遊興勃勃。
及至到了書局子裡去，将做事寫字台邊的鐵紗窗打開，對着院子裡幾株槐樹棗樹，和地上一片長短不齊的青草，就是一點花朵沒有，也覺好看。
恰是一陣風從樹間吹到窗子洞裡來，風是又香又涼，令人精神為之一爽。
不覺手上拿着筆出了神，不曾放下去，眼睛隻管望着綠樹外的青天。
忽然有人在肩上輕輕拍了一下，接着道：&ldquo窗明幾淨，日朗風清，大概想到了什麼好文章吧？&rdquo 賈叔遙回頭一看，見梁寒山将手撫着在他肩上，因笑道：&ldquo文章可沒有想到。
天氣這樣好，我想在家裡絞腦子很可惜，應該找個風景好的地方，散步散步才不辜負這天。
&rdquo 梁寒山道：&ldquo我也覺得今天的天氣太好，到哪裡去玩玩呢？&rdquo 賈叔遙道：&ldquo北海如何？&rdquo 他心裡想着老早就答應介紹他見一見薛愛青，今天可是個機會了。
可是說出之後，又感到于自己有所未便，倒為起難來。
又依然望着窗外，在出神之中，答這話的聲音，可是極低。
梁寒山道：&ldquo為什麼怕說得，我也很同意啊！趕快把事情弄完，我們就走吧！&rdquo 賈叔遙見他也說去，心裡為之一快，馬上就加勁工作起來。
把事情完全作了，還隻有三點半鐘。
一回頭看梁寒山還在低頭寫字，因道：&ldquo時候是來得及，到了北海也不過四點鐘罷了。
&rdquo 梁寒山道：&ldquo你從來完事沒有如此地快，今天完全是北海之神打的嗎啡針。
&rdquo 這一說兩人都笑起來了。
于是馬上出門，就向北海來。
湖裡的水，正漲得滿滿的，那出水面漂着的新荷葉，陪着幾隻零落的野鴨，在日光罩下的白色波紋裡颠動，卻很有意思。
梁寒山道：&ldquo太陽還不十分曬人，我們先沿着水岸走，不到樹林子裡去，好嗎？&rdquo 賈叔遙是無不同意的，兩人由南向北，沿着湖岸走。
那湖裡的水，在新雨之後，沒有一點浮塵，整個湖面的水起了花紋，隻是蕩漾不已。
同時，水底裡的晴天白雲，也在微微颠簸。
梁寒山道：&ldquo這種景緻，的确看得心曠神怡，我們慢慢走吧。
&rdquo 于是二人沿着水旁的一條走道，隻管一步一步地走。
因為兩人都在玩賞景，隻管走路，卻沒有說話。
道路并不很直，正走到凹進來的所在，便看見到凸出去的一角。
這角上恰有一叢樹，兩人依着一叢樹，向外張望。
忽聽得有一片唧唧哝哝之聲，不覺得都定了神，聽着說什麼？ 仔細聽時，卻是兩人說話。
一個說：&ldquo我要走了，我總怕碰到人，你摸着我心口，還亂跳呢。
&rdquo 又一個道：&ldquo青天白日，在這裡坐，就是碰到人也不要緊。
&rdquo 梁寒山和賈叔遙相視而笑，于是退了一退，将腳步走得放重些，然後才走了過去。
到了近處看時，有一個十五六歲的女孩子坐在一張露椅上，低了頭在那裡撫弄一把綠綢傘。
水邊另站了一個黃臉西裝男子，約莫有三十多歲。
那男子正在遠遠地看着瓊島白塔上一抹斜照。
梁寒山在遠處也正要看他們，及至走近，連忙就偏着頭過去了。
那女孩子低了頭卻是未曾看到。
走過來了許多路，賈叔遙笑道：&ldquo這真豈有此理。
人家沒有什麼為難之處，你倒先害起臊來。
&rdquo 梁寒山道：&ldquo你有所不知，其中有一位，是我認得的，我怕人家難為情，所以我搶着走開。
&rdquo 賈叔遙道：&ldquo現在的女子，真比男子要懂事多少倍。
剛才那位小姐，也不過十五歲罷了，就和一個中年男子在這裡情話了。
但是我覺得有點不平等，不知那位小姐是用意何在？&rdquo 梁寒山笑道：&ldquo我覺得你的話，對于兩性問題，有點不徹底。
你要知道，女子所以情窦早開，是因為年輕的男子去引誘她。
若是同她年紀相等的男子，手段實力，都沒有引誘的資格，怎麼樣能夠結合起來呢？你因為看到最年輕的女子和年輕的男子在一處，以為女子比男子懂事多少倍，其實那正相反。
正因為她不懂事，才有這不平等結合呢。
我看世界上的女子，可以分作四種。
一種為金錢而犧牲。
一種為虛榮而犧牲。
一種也不為金錢，也不為虛榮，卻是為男子手段所籠罩。
此外，不過有極少數的女子，是能照着她自己的意思談戀愛罷了。
&rdquo 賈叔遙搖了搖頭道：&ldquo你還算不懂得，隻有一二兩項是對的。
這因為人生在世，都無非是求名求利，女子若沒有職業，自然把身子去換金錢。
女子若沒有技能，在社會上沒有地位，所以又把身子去換虛榮。
此外你所舉的第三種，無論男子什麼手段，不外乎名與利，中了男子的手段，她就是為名為利。
又你舉的第四種，說她可以照自己的意思去戀愛。
她又有什麼意思呢？無非是求名與求利，所以你說的四種人，其實是兩種人。
&rdquo 梁寒山道：&ldquo不然吧？社會上有
可是這也不可一概而論，各人有各人的難處。
您想，飛霞那一雙爹媽，她要是不理窮富，隻管樂意就嫁，辦得了嗎？&rdquo 賈叔遙道：&ldquo這樣說來，她嫁李黑胖有許多原因，最大一個原因，還是為了錢。
她們在戲台上演戲，演新排的，固然是提倡自由戀愛。
就是演舊戲，也是鬧那些佳人才子，講個郎才女貌。
何以到了自己身上，就會把這些完全丢開，專看上幾個錢。
&rdquo 薛愛青聽了這話，臉也不由得一紅，勉強笑道：&ldquo你們是好朋友，你不該這樣損她呀！&rdquo 說着昂頭想了一想，又微笑道：&ldquo她本約後日到公園裡去溜達溜達的。
既然是你很贊成北海，我就約她改遊北海吧。
&rdquo 賈叔遙笑道：&ldquo這倒奇了，我喜歡不喜歡逛北海，和二位有什麼關系？&rdquo 薛愛青望着他，先是抿嘴笑，然後才道：&ldquo像你這樣一個聰明人，還有什麼不知道的。
我們大概是吃過午飯，慢慢地走。
在下午三點以後，五點以前，準在北誨。
要陰涼一點，大概我們還是在五龍亭。
不過在第幾個亭子我們現在不能說得那樣一定。
賈先生您都聽清楚了沒有？&rdquo 賈叔遙笑道：&ldquo明白明白，薛老闆倒是有做東勸和的意思呢。
其實不是我不見她，見了面，不好說什麼，倒怪難為情的。
&rdquo 薛愛青道：&ldquo我是給您一個信兒，至于您有工夫去沒工夫去，那在乎您自己。
可是這話，我也不會先對她說的。
&rdquo 賈叔遙笑道：&ldquo很好&hellip&hellip&rdquo 就隻說了這很好兩個字，要想說别的，一時卻說不上。
薛愛青笑道：&ldquo那麼，找着一個會東的人了。
&rdquo 賈叔遙又是一笑。
因無什麼話可說，坐了一會，就起身走了。
在他當時，覺得薛愛青是笑話，就不必認真，她說約金飛霞到北海去，就讓她去約，到了那日，失信不失信，沒有什麼關系。
自己出了薛家的門，同時就丢了薛家所聽到的話。
到了第三日，這天的天氣卻是十分的好，黎明的時候，下過一陣大雨，不久太陽出山，滿天烏雲盡散，溫度不是那樣暴躁，空氣非常和潤。
由家裡坐車到書局子裡，經過長安街，一點飛塵也沒有，馬路旁的樹木經雨洗過，綠綢子似的青，讓陽光一蒸，還發出一種清芬之氣。
在這時候，看見路上那些輕裝楚楚的男女，便覺得他或她今天都是趁着好天氣出來遊曆的。
自己也就遊興勃勃。
及至到了書局子裡去，将做事寫字台邊的鐵紗窗打開，對着院子裡幾株槐樹棗樹，和地上一片長短不齊的青草，就是一點花朵沒有，也覺好看。
恰是一陣風從樹間吹到窗子洞裡來，風是又香又涼，令人精神為之一爽。
不覺手上拿着筆出了神，不曾放下去，眼睛隻管望着綠樹外的青天。
忽然有人在肩上輕輕拍了一下，接着道：&ldquo窗明幾淨，日朗風清，大概想到了什麼好文章吧？&rdquo 賈叔遙回頭一看，見梁寒山将手撫着在他肩上，因笑道：&ldquo文章可沒有想到。
天氣這樣好，我想在家裡絞腦子很可惜，應該找個風景好的地方，散步散步才不辜負這天。
&rdquo 梁寒山道：&ldquo我也覺得今天的天氣太好，到哪裡去玩玩呢？&rdquo 賈叔遙道：&ldquo北海如何？&rdquo 他心裡想着老早就答應介紹他見一見薛愛青，今天可是個機會了。
可是說出之後，又感到于自己有所未便，倒為起難來。
又依然望着窗外，在出神之中，答這話的聲音，可是極低。
梁寒山道：&ldquo為什麼怕說得，我也很同意啊！趕快把事情弄完，我們就走吧！&rdquo 賈叔遙見他也說去，心裡為之一快，馬上就加勁工作起來。
把事情完全作了，還隻有三點半鐘。
一回頭看梁寒山還在低頭寫字，因道：&ldquo時候是來得及，到了北海也不過四點鐘罷了。
&rdquo 梁寒山道：&ldquo你從來完事沒有如此地快，今天完全是北海之神打的嗎啡針。
&rdquo 這一說兩人都笑起來了。
于是馬上出門，就向北海來。
湖裡的水，正漲得滿滿的，那出水面漂着的新荷葉，陪着幾隻零落的野鴨，在日光罩下的白色波紋裡颠動，卻很有意思。
梁寒山道：&ldquo太陽還不十分曬人，我們先沿着水岸走，不到樹林子裡去，好嗎？&rdquo 賈叔遙是無不同意的，兩人由南向北，沿着湖岸走。
那湖裡的水，在新雨之後，沒有一點浮塵，整個湖面的水起了花紋，隻是蕩漾不已。
同時，水底裡的晴天白雲，也在微微颠簸。
梁寒山道：&ldquo這種景緻，的确看得心曠神怡，我們慢慢走吧。
&rdquo 于是二人沿着水旁的一條走道，隻管一步一步地走。
因為兩人都在玩賞景，隻管走路，卻沒有說話。
道路并不很直，正走到凹進來的所在，便看見到凸出去的一角。
這角上恰有一叢樹，兩人依着一叢樹，向外張望。
忽聽得有一片唧唧哝哝之聲，不覺得都定了神，聽着說什麼？ 仔細聽時，卻是兩人說話。
一個說：&ldquo我要走了，我總怕碰到人，你摸着我心口，還亂跳呢。
&rdquo 又一個道：&ldquo青天白日，在這裡坐，就是碰到人也不要緊。
&rdquo 梁寒山和賈叔遙相視而笑，于是退了一退，将腳步走得放重些，然後才走了過去。
到了近處看時，有一個十五六歲的女孩子坐在一張露椅上，低了頭在那裡撫弄一把綠綢傘。
水邊另站了一個黃臉西裝男子，約莫有三十多歲。
那男子正在遠遠地看着瓊島白塔上一抹斜照。
梁寒山在遠處也正要看他們，及至走近，連忙就偏着頭過去了。
那女孩子低了頭卻是未曾看到。
走過來了許多路，賈叔遙笑道：&ldquo這真豈有此理。
人家沒有什麼為難之處，你倒先害起臊來。
&rdquo 梁寒山道：&ldquo你有所不知，其中有一位，是我認得的，我怕人家難為情，所以我搶着走開。
&rdquo 賈叔遙道：&ldquo現在的女子，真比男子要懂事多少倍。
剛才那位小姐，也不過十五歲罷了，就和一個中年男子在這裡情話了。
但是我覺得有點不平等，不知那位小姐是用意何在？&rdquo 梁寒山笑道：&ldquo我覺得你的話，對于兩性問題，有點不徹底。
你要知道，女子所以情窦早開，是因為年輕的男子去引誘她。
若是同她年紀相等的男子，手段實力，都沒有引誘的資格，怎麼樣能夠結合起來呢？你因為看到最年輕的女子和年輕的男子在一處，以為女子比男子懂事多少倍，其實那正相反。
正因為她不懂事，才有這不平等結合呢。
我看世界上的女子，可以分作四種。
一種為金錢而犧牲。
一種為虛榮而犧牲。
一種也不為金錢，也不為虛榮，卻是為男子手段所籠罩。
此外，不過有極少數的女子，是能照着她自己的意思談戀愛罷了。
&rdquo 賈叔遙搖了搖頭道：&ldquo你還算不懂得，隻有一二兩項是對的。
這因為人生在世，都無非是求名求利，女子若沒有職業，自然把身子去換金錢。
女子若沒有技能，在社會上沒有地位，所以又把身子去換虛榮。
此外你所舉的第三種，無論男子什麼手段，不外乎名與利，中了男子的手段，她就是為名為利。
又你舉的第四種，說她可以照自己的意思去戀愛。
她又有什麼意思呢？無非是求名與求利，所以你說的四種人，其實是兩種人。
&rdquo 梁寒山道：&ldquo不然吧？社會上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