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回 失寵作良圖幫閑早約 辍歌惜小别快睹先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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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dquo我倒不是奇怪，因為到了這樣夜深了，還是收拾得好好的。
&rdquo 張景文笑道：&ldquo别往下說了，我收拾得好好的，就是來看你啊。
&rdquo 因為她母親也在這裡，這話似乎唐突一點，便偏了頭望着梅月卿也笑了一笑。
因見她躺在床上抽煙，有毫不在乎的樣子，又轉臉過來看着梅少卿。
梅少卿随時手一撈，在地下把一隻花毛獅子小哈巴狗抱到懷裡，隻管撫那狗脊梁上的毛，低了頭一根一根給他摸得順順的。
張景文見她有些含情脈脈的樣子，心裡先就樂了。
因道：&ldquo我聽說你和芳芝仙鬧起來了，那很犯不着，她是什麼出身，和她比就失了自己的身分了。
&rdquo 梅少卿道：&ldquo誰願意和她鬧，可是心裡憋着一口氣，當時真忍不下去。
&rdquo 張景文道：&ldquo你老是和她鬧别扭，合同滿了你還幹不幹呢？&rdquo 梅少卿道：&ldquo合同滿了，一萬塊錢一個月我也不幹。
&rdquo 說着，又怕他聽不明白，使将坤音社金飛霞要走，那邊請去抵缺的話說了一遍。
張景文口裡銜着煙卷靠了椅子背，腳架在方凳上，倒是很自在的樣子。
因搖着腿道：&ldquo這裡合同沒有滿，那裡就有人請，很好的事啊。
&rdquo 梅少卿道：&ldquo我也知道是很好的事情。
可是到了那個時候，沒有人捧場，那怎麼辦呢？&rdquo 張景文笑道：&ldquo梅老闆，你别繞着彎兒說話，幹脆，你叫我捧場。
這一點兒小應酬，全交給我，準辦得了，你們告訴老頭子沒有？&rdquo 梅月卿知道她父子兩人捧角，是毫不避諱的，便道：&ldquo因這事我們還沒有決定，所以也沒有對将軍說。
&rdquo 張景文笑道：&ldquo你們真傻，有這樣的事，不先對他說，倒先對我說。
其實不管成不成，隻要對他說了，他就和你先拿三分主意。
一拿主意，那就好了，他先得給錢。
這兩天天津房錢收齊了，剛剛解來，老頭子手上，有的是錢，何不就趁這個機會去和他弄幾文？老頭子别的錢不肯花，你們這樣的人去說話，他總得應酬的。
&rdquo 梅月卿笑道：&ldquo二爺，這可是你說的。
&rdquo 張景文道：&ldquo是我說的，那要什麼緊？老頭子捧一輩子的角，花一輩子的冤錢，當一輩子的冤桶。
可是當一輩子的冤桶，他還是樂意的。
&rdquo 梅月卿道：&ldquo照二爺這樣說，二爺是不會花冤錢，不肯當冤桶的了。
&rdquo 張景文道：&ldquo那沒準兒，自己覺得很值不是？别人就可說你冤大了。
&rdquo 梅少卿笑道：&ldquo二爺說話，是想到什麼，就說什麼，現在連自己也說起來了。
&rdquo 張景文道：&ldquo我這全是實話，可是你别多心。
我們這樣好的交情，隻要能幫忙，總是幫忙，還談到什麼冤不冤？你别以為我先說這話，是怕花錢啦。
&rdquo 梅少卿笑道：&ldquo二爺這說來說去，我簡直沒有什麼可說的了。
那麼，依照你的話，我們就搭坤音社的班了。
&rdquo 張景文道：&ldquo那也别忙，讓我去找一找金飛霞，看她是不是上哈爾濱。
她要是沒有要走的話，一個班裡，決不能容兩個台柱，那就别提了。
&rdquo 梅月卿道：&ldquo二爺若是肯辛苦一趟，那是最好不過的事。
因為二爺是事外之人，随便和她們說話，她們是不疑心的。
&rdquo 張景文道：&ldquo我和她家裡，雖沒有什麼交情，認識是認識的，這幾句不相幹的話，一定可以問得出來。
問明了，我就回你們的話。
明天晚上，準有回信。
&rdquo 梅月卿聽了，先就道了幾聲謝，又請張景文到床上躺着，給他燒了兩口煙，張景文很高興地回家去了。
到了次日，吃過早點，趁金飛霞沒有上戲館子的時候，就到金家去了。
金飛霞的父親，穿了一件灰綢長袍，大大的長長的袖子，左胳膊垂将下來，看不見手。
右手拿了兩個核桃，隻管搓着。
他昂了頭，正在大門外張望。
看見一輛汽車來了，就向旁邊一閃。
張景文下了車，金老頭就躬身向前作了個揖，把手舉了舉，操着一口津音道：&ldquo二爺，你好，好久我不見你了。
&rdquo 張景文道：&ldquo飛霞在家嗎？&rdquo 金老頭連連點頭道：&ldquo在家，在家！請進來坐。
&rdquo 于是手裡搓着核桃，在前面引路，将張景文引了進去。
金飛霞拿了手抄的小本子坐在門邊，就着亮念戲詞。
一見張景文，便站将起來，笑道：&ldquo什麼風把二爺吹來了？&rdquo 說時，放下抄本，就叫人張羅茶水。
金老頭昂了頭，擺着大袖子，已避到一邊去了。
張景文道：&ldquo我聽說你要上哈爾濱了，所以特意來看看你。
&rdquo 金飛霞道：&ldquo你别聽外面人胡說。
我在這兒唱得好好的，又上哪裡去？&rdquo 張景文笑道：&ldquo我聽說宋三爺在奉天很闊，現在也到哈爾濱去了。
&rdquo 金飛霞掀唇一笑，露出一粒金牙，接上瞟了張景文一眼道：&ldquo你這話我不大懂。
哪個宋三爺？&rdquo 張景文笑道：&ldquo我們也是朋友，在一塊，聽過戲，他的事你以為我不知道麼？&rdquo 金飛霞道：&ldquo認識我們倒是認識的。
你以為我靠他捧我，我就上哈爾濱嗎？我走是得走一趟，是到天津看我母親去。
&rdquo 張景文捧角，雖然是朝三暮四，但是他捧誰的時候，就專門捧誰，不捧第二個人，他并不需要和金飛霞接近。
當時他證明金飛霞不上哈爾濱，責任已了，也不多耽擱，就告辭走了。
金老頭見客已行，卻慢慢地走進來，一個咕噜着上腔道：&ldquo這小子總不來，來了就走，不知道幹啥。
&rdquo 金飛霞坐着自看他的戲詞，不理會他。
金老頭道：&ldquo這小舅子，有錢就望梅少卿身上花，花光了，才跑咱這裡來。
&rdquo 金飛霞忍不住了，這才放下本子，闆着臉道：&ldquo你這可像人話？越老越糊塗了。
&rdquo 金老頭将眼睛一橫，伸着拳頭，蔔通的在桌上捶了一下，一面嚷将起來道：&ldquo我&hellip&hellip娘，我怎麼越老越糊塗了？我是叫你唱唱戲，不是叫你陪人耍。
我二十多歲的姑娘陪人開心，我圖的是哪一頭？&rdquo 老頭子雖然六十多歲，卻沒有蓄胡須。
他嚷時，口水像下毛毛雨一般，向外四飛，及至嚷住了，兩張嘴唇皮，兀自一上一下亂跳。
金飛霞因這老頭子，是向來蠻不講理，動手就打，自幼怕他慣了，到了現在，老頭子雖然從不打人，不過看了他那種窮兇極惡的樣子，總有些害怕。
所以老頭子一發氣，她不再作聲，便伏在桌上哭了。
老頭子站在屋子當中，瞪了眼睛，隻管望着她，一言不發。
半晌，在身上掏出一個瓷器的小鼻煙壺，倒了一小攝薄荷散在桌子犄角，用手上一個食指，蘸了那藥末，隻向左右兩鼻孔裡送，鼻
&rdquo 張景文笑道：&ldquo别往下說了，我收拾得好好的，就是來看你啊。
&rdquo 因為她母親也在這裡，這話似乎唐突一點，便偏了頭望着梅月卿也笑了一笑。
因見她躺在床上抽煙，有毫不在乎的樣子，又轉臉過來看着梅少卿。
梅少卿随時手一撈，在地下把一隻花毛獅子小哈巴狗抱到懷裡，隻管撫那狗脊梁上的毛，低了頭一根一根給他摸得順順的。
張景文見她有些含情脈脈的樣子，心裡先就樂了。
因道：&ldquo我聽說你和芳芝仙鬧起來了，那很犯不着，她是什麼出身，和她比就失了自己的身分了。
&rdquo 梅少卿道：&ldquo誰願意和她鬧，可是心裡憋着一口氣，當時真忍不下去。
&rdquo 張景文道：&ldquo你老是和她鬧别扭，合同滿了你還幹不幹呢？&rdquo 梅少卿道：&ldquo合同滿了，一萬塊錢一個月我也不幹。
&rdquo 說着，又怕他聽不明白，使将坤音社金飛霞要走，那邊請去抵缺的話說了一遍。
張景文口裡銜着煙卷靠了椅子背，腳架在方凳上，倒是很自在的樣子。
因搖着腿道：&ldquo這裡合同沒有滿，那裡就有人請，很好的事啊。
&rdquo 梅少卿道：&ldquo我也知道是很好的事情。
可是到了那個時候，沒有人捧場，那怎麼辦呢？&rdquo 張景文笑道：&ldquo梅老闆，你别繞着彎兒說話，幹脆，你叫我捧場。
這一點兒小應酬，全交給我，準辦得了，你們告訴老頭子沒有？&rdquo 梅月卿知道她父子兩人捧角，是毫不避諱的，便道：&ldquo因這事我們還沒有決定，所以也沒有對将軍說。
&rdquo 張景文笑道：&ldquo你們真傻，有這樣的事，不先對他說，倒先對我說。
其實不管成不成，隻要對他說了，他就和你先拿三分主意。
一拿主意，那就好了，他先得給錢。
這兩天天津房錢收齊了，剛剛解來，老頭子手上，有的是錢，何不就趁這個機會去和他弄幾文？老頭子别的錢不肯花，你們這樣的人去說話，他總得應酬的。
&rdquo 梅月卿笑道：&ldquo二爺，這可是你說的。
&rdquo 張景文道：&ldquo是我說的，那要什麼緊？老頭子捧一輩子的角，花一輩子的冤錢，當一輩子的冤桶。
可是當一輩子的冤桶，他還是樂意的。
&rdquo 梅月卿道：&ldquo照二爺這樣說，二爺是不會花冤錢，不肯當冤桶的了。
&rdquo 張景文道：&ldquo那沒準兒，自己覺得很值不是？别人就可說你冤大了。
&rdquo 梅少卿笑道：&ldquo二爺說話，是想到什麼，就說什麼，現在連自己也說起來了。
&rdquo 張景文道：&ldquo我這全是實話，可是你别多心。
我們這樣好的交情，隻要能幫忙，總是幫忙，還談到什麼冤不冤？你别以為我先說這話，是怕花錢啦。
&rdquo 梅少卿笑道：&ldquo二爺這說來說去，我簡直沒有什麼可說的了。
那麼，依照你的話，我們就搭坤音社的班了。
&rdquo 張景文道：&ldquo那也别忙，讓我去找一找金飛霞，看她是不是上哈爾濱。
她要是沒有要走的話，一個班裡，決不能容兩個台柱，那就别提了。
&rdquo 梅月卿道：&ldquo二爺若是肯辛苦一趟，那是最好不過的事。
因為二爺是事外之人，随便和她們說話，她們是不疑心的。
&rdquo 張景文道：&ldquo我和她家裡，雖沒有什麼交情，認識是認識的，這幾句不相幹的話，一定可以問得出來。
問明了，我就回你們的話。
明天晚上，準有回信。
&rdquo 梅月卿聽了，先就道了幾聲謝，又請張景文到床上躺着，給他燒了兩口煙，張景文很高興地回家去了。
到了次日，吃過早點，趁金飛霞沒有上戲館子的時候，就到金家去了。
金飛霞的父親，穿了一件灰綢長袍，大大的長長的袖子，左胳膊垂将下來，看不見手。
右手拿了兩個核桃，隻管搓着。
他昂了頭，正在大門外張望。
看見一輛汽車來了，就向旁邊一閃。
張景文下了車，金老頭就躬身向前作了個揖，把手舉了舉，操着一口津音道：&ldquo二爺，你好，好久我不見你了。
&rdquo 張景文道：&ldquo飛霞在家嗎？&rdquo 金老頭連連點頭道：&ldquo在家，在家！請進來坐。
&rdquo 于是手裡搓着核桃，在前面引路，将張景文引了進去。
金飛霞拿了手抄的小本子坐在門邊，就着亮念戲詞。
一見張景文，便站将起來，笑道：&ldquo什麼風把二爺吹來了？&rdquo 說時，放下抄本，就叫人張羅茶水。
金老頭昂了頭，擺着大袖子，已避到一邊去了。
張景文道：&ldquo我聽說你要上哈爾濱了，所以特意來看看你。
&rdquo 金飛霞道：&ldquo你别聽外面人胡說。
我在這兒唱得好好的，又上哪裡去？&rdquo 張景文笑道：&ldquo我聽說宋三爺在奉天很闊，現在也到哈爾濱去了。
&rdquo 金飛霞掀唇一笑，露出一粒金牙，接上瞟了張景文一眼道：&ldquo你這話我不大懂。
哪個宋三爺？&rdquo 張景文笑道：&ldquo我們也是朋友，在一塊，聽過戲，他的事你以為我不知道麼？&rdquo 金飛霞道：&ldquo認識我們倒是認識的。
你以為我靠他捧我，我就上哈爾濱嗎？我走是得走一趟，是到天津看我母親去。
&rdquo 張景文捧角，雖然是朝三暮四，但是他捧誰的時候，就專門捧誰，不捧第二個人，他并不需要和金飛霞接近。
當時他證明金飛霞不上哈爾濱，責任已了，也不多耽擱，就告辭走了。
金老頭見客已行，卻慢慢地走進來，一個咕噜着上腔道：&ldquo這小子總不來，來了就走，不知道幹啥。
&rdquo 金飛霞坐着自看他的戲詞，不理會他。
金老頭道：&ldquo這小舅子，有錢就望梅少卿身上花，花光了，才跑咱這裡來。
&rdquo 金飛霞忍不住了，這才放下本子，闆着臉道：&ldquo你這可像人話？越老越糊塗了。
&rdquo 金老頭将眼睛一橫，伸着拳頭，蔔通的在桌上捶了一下，一面嚷将起來道：&ldquo我&hellip&hellip娘，我怎麼越老越糊塗了？我是叫你唱唱戲，不是叫你陪人耍。
我二十多歲的姑娘陪人開心，我圖的是哪一頭？&rdquo 老頭子雖然六十多歲，卻沒有蓄胡須。
他嚷時，口水像下毛毛雨一般，向外四飛，及至嚷住了，兩張嘴唇皮，兀自一上一下亂跳。
金飛霞因這老頭子，是向來蠻不講理，動手就打，自幼怕他慣了，到了現在，老頭子雖然從不打人，不過看了他那種窮兇極惡的樣子，總有些害怕。
所以老頭子一發氣，她不再作聲，便伏在桌上哭了。
老頭子站在屋子當中，瞪了眼睛，隻管望着她，一言不發。
半晌，在身上掏出一個瓷器的小鼻煙壺，倒了一小攝薄荷散在桌子犄角，用手上一個食指，蘸了那藥末，隻向左右兩鼻孔裡送，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