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門有貴人車花登上第 市成君子國紙做洪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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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胡六平的手道：&ldquo有兩個禮拜不見了，忙啊？進門來，還不肯作聲，若是不讓到這屋子裡來，我還不知道你來了呢。
&rdquo 胡六平道：&ldquo你隻怪你們這門口的人不好，我進來了，為什麼還不認得？&rdquo 說到這裡，美珠已經跟了進來，便問那姑娘道：&ldquo四阿姐，是熟客人嗎？&rdquo 那姑娘答應是。
她于是回轉頭來對柳春波道：&ldquo那麼好極了，在這裡坐吧。
&rdquo 柳春波笑道：&ldquo我是有一個人帶信給我，我特意來看你的。
&rdquo 美珠道：&ldquo謝謝！我那屋子裡，樂總裁在那裡躺着，待一會子，請你到我那邊去坐。
&rdquo 說着點了點頭，竟自去了。
這胡六平倒和這位四姑娘談得入港，一問起來，原來他們是老朋友。
最近胡六平事情忙，蹤迹就疏了，這姑娘名叫花意，倒也是上中等的人物。
她因為胡六平心情淡了，不能不殷勤些，以便墜歡重拾，所以坐在一處，談得很好。
可是美珠一去之後，永不見來。
也不見有人送瓜子煙卷來。
柳春波心裡很奇怪，姑娘做生意有這麼不在乎的嗎？一來今日的美珠，還是前幾天的小鴨子。
二來是你請我來捧場的，又不是我自己要來。
三來你是剛挂牌子的姑娘，不能搭這樣的大架子。
心裡這樣想着，未免生氣。
這花意似乎看出柳春波不耐煩的情形來了，便問道：&ldquo柳老爺你是新招呼老七的嗎？&rdquo 柳春波道：&ldquo我沒有招呼她。
她沒有上捐的時候，我就認識，今天是特意來看看她的。
&rdquo 花意微笑道：&ldquo她很紅啊。
這幾天連客也不見，除非是熟人。
指明了招呼她，她才見一見。
&rdquo 柳春波對胡六平笑道：&ldquo我原來打算花兩塊錢，看一看她的新屋子，這樣子，這兩塊錢可以省了。
我就先走，你在這裡多坐會兒吧。
&rdquo 胡六平道：&ldquo不好意思，不好意思！&rdquo 柳春波道：&ldquo她以為我是陪你來的呢，決不會怪老四不留住我的。
&rdquo 說畢，一掀門簾子，竟己走了。
約莫過了十五分鐘，美珠卻來了。
因不見柳春波，便問花意道：&ldquo那位柳老爺呢？&rdquo 胡六平插嘴道：&ldquo他有事先走了。
&rdquo 美珠一看桌上，隻有一副瓜果碟，一個煙卷筒子，料是自己那邊沒有送來。
便道：&ldquo我真該打，一進屋子，樂總裁就把我纏住，我忘記對他們說，他們就不理會。
這位柳老爺我早就認識的，得罪了人家，真是難為情。
明天胡老爺見着了他，請你替我說一聲。
&rdquo 胡六平見她一陪笑臉，也不禁為之軟化。
便道：&ldquo不要緊的，我明天對他說一聲吧。
&rdquo 美珠點了點頭笑道：&ldquo謝謝，再會吧。
&rdquo 說畢，她又走了。
她走進自己屋子，那位樂總裁，正和一個五十附近的鸨母，有一句沒一句地說着笑話。
美珠進來，樂總裁笑道：&ldquo來了小白臉子的客嗎？怎麼去了這樣久？&rdquo 美珠見樂總裁伸開了兩腿，躺在沙發椅上，便一扭身子，來坐在他大腿上。
一鼓嘴道：&ldquo是一個朋友，你冤枉人。
&rdquo 鸨母道：&ldquo實在是個朋友。
老七，他走了沒有？&rdquo 美珠道：&ldquo他在花意屋子裡坐了一會兒，他就走了。
我本想去敷衍他幾句的，他倒不等我。
走了活該！&rdquo 鸨母道：&ldquo報館裡的人敷衍敷衍他吧。
&rdquo 樂總裁笑道：&ldquo你們也怕報館裡的人嗎？這個人是辦大報的，是辦小報的？&rdquo 鸨母道：&ldquo我們哪裡知道。
&rdquo 樂總裁笑道：&ldquo你怎麼不知道？你的叉杆，不也是個辦報的嗎？&rdquo 搗母一扭頭笑道：&ldquo沒有的。
&rdquo 樂總裁道：&ldquo你們是讓小報館罵苦了，我是讓大報館罵苦了。
總而言之，辦報的沒有一個好人。
将來他們有一天犯在我的手上，我非揍他們一兩個不可。
&rdquo 美珠将一個手指頭，扒着樂總裁的臉道：&ldquo虧你好意思說，吃這樣的飛醋。
今天我不出這個房門子，你看好不好？&rdquo 樂總裁道：&ldquo那自然是好。
我今天也不出房門一步，你看好不好呢？&rdquo 美珠聽說臉先紅了。
用手将樂總裁的背膀一推，笑道：&ldquo不要瞎說。
不怕嫦娥知道了，要和你算賬嗎？&rdquo 樂總裁笑道：&ldquo她不是我的人，我管她不着，她也管我不着。
&rdquo 美珠笑道：&ldquo這就是你沒有理。
為什麼自己的人，扔了不要，彼此都不管呢？&rdquo 樂總裁兩隻手握住美珠的手，向懷裡一拉，連忙摟住。
笑道：&ldquo因為我有了你，所以就不要她了。
&rdquo 那老鸨在一邊笑眯眯的，眯着一雙老眼，對樂總裁道：&ldquo樂總裁您以為這話是米湯嗎？那才冤不到人哩，現在您把嫦娥扔了，和我們老七要好，将來您有了别人，不是一樣把老七扔下來嗎？&rdquo 樂總裁笑道：&ldquo一個姑娘不止就一個客人，一個客人，不止招呼一個姑娘。
我就是這樣，大大方方的，要怎樣辦，就怎樣辦。
老七，你怕不怕上我的當？你要怕上我的當，你就先把我丢開，免得我來扔開你。
&rdquo 老鸨在一旁插嘴道：&ldquo那是什麼意思？甯可讓樂總裁将來扔開老七，老七現在也不能扔開總裁。
老七是小孩子，現在還有個局面，都是總裁捧的，沒有了總裁，老七那還行嗎？&rdquo 樂總裁笑道：&ldquo我是說的一句玩笑話，哪裡真能把她扔下哩。
我是實心實意地要招呼老七，不知道老七是不是實心眼兒待我？&rdquo 美珠扭着身軀，隻管在樂總裁懷裡搓挪，将嘴一噘道：&ldquo我不來的，我不來的，你說這話，簡直是看我不起。
&rdquo 樂總裁笑道：&ldquo我是看得起你，我要讨你做姨太太，你肯不肯呢？&rdquo 美珠道：&ldquo那是好事，可是怕沒有那好福氣。
&rdquo 樂總裁道：&ldquo你這句話，我不愛聽。
你們說話，向來都是這樣。
客人說要讨姑娘做姨太太，無論這話是假是真，姑娘一定回答一句說是沒有這種福氣。
這分明是一句不相幹的假話。
&rdquo 老鸨又插嘴道：&ldquo實在不是假話。
跟了别人去做姨太太，那事不難，跟了樂總裁去做姨太太，一步登天，那确實不是容易的。
&rdquo 樂總裁将手摸了一摸臉，又微笑了一笑。
老鸨笑道：&ldquo樂總裁您笑什麼？以為我這是假話嗎？&rdquo 樂總裁笑道：&ldquo話倒是不假。
不過第一步還沒有辦到，哪裡就能辦第二步呢？&rdquo 老鸨明知他的用意，笑道：&ldquo這還有第一步第二步嗎？我們打開窗子說亮話，隻要樂總裁捧一捧場，什麼都夠了，樂總裁要怎樣辦就怎樣辦。
除了樂總裁，我們到哪裡找第二位财神爺去呢？&rdquo 樂總裁哈哈大笑道：&ldquo你到底是老手，米湯很濃。
花兩個錢不要緊，隻要你答應了我的要求就好了。
&rdquo 老鸨道：&ldquo總裁，要求兩個字，就不敢當。
老七沒有上捐以前，您就很愛她的，我還有什麼不知道。
上捐了以後，您又很捧她，一個小先生有您這樣地待她，我還敢說什麼？不過她不是我的人，您是知道的。
我隻是受她父母所托，照管照管罷了。
她的父母，都是不識擡舉，不知高低的，以為要怎樣就怎樣，我雖說他們不懂事，究竟我也不敢勉強做主。
&rdquo 樂總裁躺在沙發上，靜靜地聽老鸨笑話，美珠卻抓了一把瓜子，坐在他大腿上嗑。
嗑出仁來，就用兩個纖細手指，送到樂總裁嘴裡去。
那瓜子仁兀帶着一種口脂香，咀嚼着覺得别有風味。
樂總裁平常是不願婦人家向他念窮經，這時因為美珠坐在大腿上，就不肯阻着老鸨說完了，因笑道：&ldquo你這話也有理，我今天晚上有事，明天你送老七進城，到我家裡去，事情明天再說吧。
&rdquo 于是就吩咐開汽車，起身走了。
老鸨因對美珠道：&ldquo明天他一定叫你出城裡條子的，我在首善舞台包個廂，你去看《狸貓換太子》去。
&rdquo 美珠道：&ldquo他要是知道了，不會和我們為難嗎？&rdquo 老鸨在桌上煙筒裡取了一根三砲台煙卷，銜在嘴角，将火柴擦着，将煙卷點了，人向椅子上一躺，鼻子裡噴出兩道煙來。
取下煙卷，然後微微一笑道：&ldquo阿囡，不是舅母吹一句牛皮，大事情我見過多少，大人物我見過多少，一個姓樂的我對付不了嗎？況且我看他那樣子，分明是着了你的迷。
趁這個時候，不和他要幾個錢，還等什麼時候？你不必管，由我給你去辦就是了，他的汽車，天天在班子門口一擺，哪裡還有别人來捧場，人家比不上他的勢，比不上他的錢，早走了。
可是也要有他這樣一個人，才紅得起來，不然一個新上捐的小先生，花報上就肯選你做花界總理嗎？所以我們要錢隻管要錢，也不可以得罪他。
這班子裡因為你太紅，就全指望在你身上發一筆小财，把你捧得高高的。
若是把姓樂的弄走了，我們這場面也是維持不下來的。
他若是緊一點，我們自然松一點。
他現在對我們是百依百順的樣子，我們何必将就他。
&rdquo 老鸨一面躺着說話，一面抽煙，不一刻，抽完了一根煙卷，又起身取了一根抽，卻不說話了，抽着煙望了樓闆噴将出來。
半天的工夫，嘴角上，微微一動，眉毛一揚，一翻身坐起來道：&ldquo我料他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rdquo 美珠笑道：&ldquo舅母你若是和樂總裁要錢，必定給我買個鑽石戒指。
我手上戴的這個太小，拿出來，比不過别人。
&rdquo 老鸨道：&ldquo隻要你聽我的話，那有什麼難處？這種小事，我們暫且不要求他。
要大大胡要一筆，這種小款子，要了有什麼用呢？&rdquo 美珠道：&ldquo我是要我的，你們的不管。
&rdquo 老鸨道：&ldquo你自己要也很容易的，就是你在樂總裁面前，要裝出百依百順的樣子，可是知道他要來，又要設法躲開他，那樣才好要他的東西。
&rdquo 美珠道：&ldquo這樣說，他要我出城裡的條子，我是一定要躲開他的了，明天我準去聽戲。
&rdquo 這一少一小商量了一陣，自去分頭辦事。
樂總裁哪裡知道，到了次日晚上，家裡随便留了幾個朋友吃飯，吃飯之時，照例是要叫條子的，除了幾個随便的姑娘而外，另外派了自己的汽車去接美珠。
不料汽車開去之後，不曾回來，先就打了一個電話來報告，說是美珠姑娘已經出去了。
樂總裁聽說也就隻好吩咐聽差傳話，讓汽車開回來。
嫖賭的事，原是不正當的消遣，不必介意。
可是嫖賭越久的人，越為因了嫖賭生氣。
樂總裁這天晚上，沒有把美珠接來，心是十分不高興，憋住了這一肚皮氣，到了次日坐了汽車，特意到美珠班子來質問。
美珠在玻璃窗子裡，一看到是樂總裁來了，就滿面春風的，掀開簾子，一陣風似的迎将出來。
她攜了樂總裁的手，引進屋子裡去了，隻等樂總裁一坐下，就向他懷裡一滾，兩隻手抱住了樂總裁的脖子，不住地問長問短。
樂總裁縱然一肚皮都是氣，這時也就打入烏有之鄉。
美珠見他已經沒有氣了，就再三地說：&ldquo昨晚因出附近飯館裡的條子，因此喝醉了酒，不能到公館裡去，千萬不要見怪。
&rdquo 樂總裁雖然知道這不是實人情，無奈她說得很委婉，就沒有法子抹下臉來說破，隻得笑了一笑，就算了事。
過了一天，樂總裁又在家裡叫美珠的條子，她來是來了，頭發是蓬蓬的，臉上也不曾帶一點兒脂粉，清秀的面龐，在電燈下看着，好像有些兒黃，倒添了兩三分憔悴。
樂總裁一見，便問道：&ldquo你這是怎麼了？&rdquo 美珠皺了眉，将手扶額角道：&ldquo昨晚晌就病得大燒大冷，今天一天，也沒有起床。
我本想不來的，可是上次已經失信了，再要不來，我怕您見怪，所以爬起來喝了一口稀飯，我就來了。
&rdquo 說着，兩道眉尖，越發是皺到一處，就在樂總裁身邊坐下，弄着手絹兒默默無語。
樂總裁問她什麼，她就說什麼，不問她就不說，樂總裁越看她，越覺得可憐，不到一點鐘，伸手摸了一摸美珠的額角說道：&ldquo是還有點餘燒不曾退清，你回去吧。
不要為了敷衍我，加重了你的病。
&rdquo 美珠微露着白牙，笑了一笑道：&ldquo不要緊。
&rdquo 說時，捏着小拳頭在額角上連連捶了幾下。
樂總裁握着她的手道：&ldquo唉，你真是病了，回去吧，洋車坐不得，會受風的，我還叫汽車送你回去。
&rdquo 于是告訴聽差，立刻開自己坐的汽車，将美珠送了回班子去。
美珠見他如此說，就慢慢地站起來，拉着樂總裁的手，低低地說道：&ldquo我真是對不住。
&rdquo 樂總裁拍着她的肩膀道：&ldquo去吧，我看你的臉色都變了，回家好好睡覺去。
不要在這兒苦掙面子
&rdquo 胡六平道：&ldquo你隻怪你們這門口的人不好，我進來了，為什麼還不認得？&rdquo 說到這裡，美珠已經跟了進來，便問那姑娘道：&ldquo四阿姐，是熟客人嗎？&rdquo 那姑娘答應是。
她于是回轉頭來對柳春波道：&ldquo那麼好極了，在這裡坐吧。
&rdquo 柳春波笑道：&ldquo我是有一個人帶信給我，我特意來看你的。
&rdquo 美珠道：&ldquo謝謝！我那屋子裡，樂總裁在那裡躺着，待一會子，請你到我那邊去坐。
&rdquo 說着點了點頭，竟自去了。
這胡六平倒和這位四姑娘談得入港，一問起來，原來他們是老朋友。
最近胡六平事情忙，蹤迹就疏了，這姑娘名叫花意，倒也是上中等的人物。
她因為胡六平心情淡了，不能不殷勤些，以便墜歡重拾，所以坐在一處，談得很好。
可是美珠一去之後，永不見來。
也不見有人送瓜子煙卷來。
柳春波心裡很奇怪，姑娘做生意有這麼不在乎的嗎？一來今日的美珠，還是前幾天的小鴨子。
二來是你請我來捧場的，又不是我自己要來。
三來你是剛挂牌子的姑娘，不能搭這樣的大架子。
心裡這樣想着，未免生氣。
這花意似乎看出柳春波不耐煩的情形來了，便問道：&ldquo柳老爺你是新招呼老七的嗎？&rdquo 柳春波道：&ldquo我沒有招呼她。
她沒有上捐的時候，我就認識，今天是特意來看看她的。
&rdquo 花意微笑道：&ldquo她很紅啊。
這幾天連客也不見，除非是熟人。
指明了招呼她，她才見一見。
&rdquo 柳春波對胡六平笑道：&ldquo我原來打算花兩塊錢，看一看她的新屋子，這樣子，這兩塊錢可以省了。
我就先走，你在這裡多坐會兒吧。
&rdquo 胡六平道：&ldquo不好意思，不好意思！&rdquo 柳春波道：&ldquo她以為我是陪你來的呢，決不會怪老四不留住我的。
&rdquo 說畢，一掀門簾子，竟己走了。
約莫過了十五分鐘，美珠卻來了。
因不見柳春波，便問花意道：&ldquo那位柳老爺呢？&rdquo 胡六平插嘴道：&ldquo他有事先走了。
&rdquo 美珠一看桌上，隻有一副瓜果碟，一個煙卷筒子，料是自己那邊沒有送來。
便道：&ldquo我真該打，一進屋子，樂總裁就把我纏住，我忘記對他們說，他們就不理會。
這位柳老爺我早就認識的，得罪了人家，真是難為情。
明天胡老爺見着了他，請你替我說一聲。
&rdquo 胡六平見她一陪笑臉，也不禁為之軟化。
便道：&ldquo不要緊的，我明天對他說一聲吧。
&rdquo 美珠點了點頭笑道：&ldquo謝謝，再會吧。
&rdquo 說畢，她又走了。
她走進自己屋子，那位樂總裁，正和一個五十附近的鸨母，有一句沒一句地說着笑話。
美珠進來，樂總裁笑道：&ldquo來了小白臉子的客嗎？怎麼去了這樣久？&rdquo 美珠見樂總裁伸開了兩腿，躺在沙發椅上，便一扭身子，來坐在他大腿上。
一鼓嘴道：&ldquo是一個朋友，你冤枉人。
&rdquo 鸨母道：&ldquo實在是個朋友。
老七，他走了沒有？&rdquo 美珠道：&ldquo他在花意屋子裡坐了一會兒，他就走了。
我本想去敷衍他幾句的，他倒不等我。
走了活該！&rdquo 鸨母道：&ldquo報館裡的人敷衍敷衍他吧。
&rdquo 樂總裁笑道：&ldquo你們也怕報館裡的人嗎？這個人是辦大報的，是辦小報的？&rdquo 鸨母道：&ldquo我們哪裡知道。
&rdquo 樂總裁笑道：&ldquo你怎麼不知道？你的叉杆，不也是個辦報的嗎？&rdquo 搗母一扭頭笑道：&ldquo沒有的。
&rdquo 樂總裁道：&ldquo你們是讓小報館罵苦了，我是讓大報館罵苦了。
總而言之，辦報的沒有一個好人。
将來他們有一天犯在我的手上，我非揍他們一兩個不可。
&rdquo 美珠将一個手指頭，扒着樂總裁的臉道：&ldquo虧你好意思說，吃這樣的飛醋。
今天我不出這個房門子，你看好不好？&rdquo 樂總裁道：&ldquo那自然是好。
我今天也不出房門一步，你看好不好呢？&rdquo 美珠聽說臉先紅了。
用手将樂總裁的背膀一推，笑道：&ldquo不要瞎說。
不怕嫦娥知道了，要和你算賬嗎？&rdquo 樂總裁笑道：&ldquo她不是我的人，我管她不着，她也管我不着。
&rdquo 美珠笑道：&ldquo這就是你沒有理。
為什麼自己的人，扔了不要，彼此都不管呢？&rdquo 樂總裁兩隻手握住美珠的手，向懷裡一拉，連忙摟住。
笑道：&ldquo因為我有了你，所以就不要她了。
&rdquo 那老鸨在一邊笑眯眯的，眯着一雙老眼，對樂總裁道：&ldquo樂總裁您以為這話是米湯嗎？那才冤不到人哩，現在您把嫦娥扔了，和我們老七要好，将來您有了别人，不是一樣把老七扔下來嗎？&rdquo 樂總裁笑道：&ldquo一個姑娘不止就一個客人，一個客人，不止招呼一個姑娘。
我就是這樣，大大方方的，要怎樣辦，就怎樣辦。
老七，你怕不怕上我的當？你要怕上我的當，你就先把我丢開，免得我來扔開你。
&rdquo 老鸨在一旁插嘴道：&ldquo那是什麼意思？甯可讓樂總裁将來扔開老七，老七現在也不能扔開總裁。
老七是小孩子，現在還有個局面，都是總裁捧的，沒有了總裁，老七那還行嗎？&rdquo 樂總裁笑道：&ldquo我是說的一句玩笑話，哪裡真能把她扔下哩。
我是實心實意地要招呼老七，不知道老七是不是實心眼兒待我？&rdquo 美珠扭着身軀，隻管在樂總裁懷裡搓挪，将嘴一噘道：&ldquo我不來的，我不來的，你說這話，簡直是看我不起。
&rdquo 樂總裁笑道：&ldquo我是看得起你，我要讨你做姨太太，你肯不肯呢？&rdquo 美珠道：&ldquo那是好事，可是怕沒有那好福氣。
&rdquo 樂總裁道：&ldquo你這句話，我不愛聽。
你們說話，向來都是這樣。
客人說要讨姑娘做姨太太，無論這話是假是真，姑娘一定回答一句說是沒有這種福氣。
這分明是一句不相幹的假話。
&rdquo 老鸨又插嘴道：&ldquo實在不是假話。
跟了别人去做姨太太，那事不難，跟了樂總裁去做姨太太，一步登天，那确實不是容易的。
&rdquo 樂總裁将手摸了一摸臉，又微笑了一笑。
老鸨笑道：&ldquo樂總裁您笑什麼？以為我這是假話嗎？&rdquo 樂總裁笑道：&ldquo話倒是不假。
不過第一步還沒有辦到，哪裡就能辦第二步呢？&rdquo 老鸨明知他的用意，笑道：&ldquo這還有第一步第二步嗎？我們打開窗子說亮話，隻要樂總裁捧一捧場，什麼都夠了，樂總裁要怎樣辦就怎樣辦。
除了樂總裁，我們到哪裡找第二位财神爺去呢？&rdquo 樂總裁哈哈大笑道：&ldquo你到底是老手，米湯很濃。
花兩個錢不要緊，隻要你答應了我的要求就好了。
&rdquo 老鸨道：&ldquo總裁，要求兩個字，就不敢當。
老七沒有上捐以前，您就很愛她的，我還有什麼不知道。
上捐了以後，您又很捧她，一個小先生有您這樣地待她，我還敢說什麼？不過她不是我的人，您是知道的。
我隻是受她父母所托，照管照管罷了。
她的父母，都是不識擡舉，不知高低的，以為要怎樣就怎樣，我雖說他們不懂事，究竟我也不敢勉強做主。
&rdquo 樂總裁躺在沙發上，靜靜地聽老鸨笑話，美珠卻抓了一把瓜子，坐在他大腿上嗑。
嗑出仁來，就用兩個纖細手指，送到樂總裁嘴裡去。
那瓜子仁兀帶着一種口脂香，咀嚼着覺得别有風味。
樂總裁平常是不願婦人家向他念窮經，這時因為美珠坐在大腿上，就不肯阻着老鸨說完了，因笑道：&ldquo你這話也有理，我今天晚上有事，明天你送老七進城，到我家裡去，事情明天再說吧。
&rdquo 于是就吩咐開汽車，起身走了。
老鸨因對美珠道：&ldquo明天他一定叫你出城裡條子的，我在首善舞台包個廂，你去看《狸貓換太子》去。
&rdquo 美珠道：&ldquo他要是知道了，不會和我們為難嗎？&rdquo 老鸨在桌上煙筒裡取了一根三砲台煙卷，銜在嘴角，将火柴擦着，将煙卷點了，人向椅子上一躺，鼻子裡噴出兩道煙來。
取下煙卷，然後微微一笑道：&ldquo阿囡，不是舅母吹一句牛皮，大事情我見過多少，大人物我見過多少，一個姓樂的我對付不了嗎？況且我看他那樣子，分明是着了你的迷。
趁這個時候，不和他要幾個錢，還等什麼時候？你不必管，由我給你去辦就是了，他的汽車，天天在班子門口一擺，哪裡還有别人來捧場，人家比不上他的勢，比不上他的錢，早走了。
可是也要有他這樣一個人，才紅得起來，不然一個新上捐的小先生，花報上就肯選你做花界總理嗎？所以我們要錢隻管要錢，也不可以得罪他。
這班子裡因為你太紅，就全指望在你身上發一筆小财，把你捧得高高的。
若是把姓樂的弄走了，我們這場面也是維持不下來的。
他若是緊一點，我們自然松一點。
他現在對我們是百依百順的樣子，我們何必将就他。
&rdquo 老鸨一面躺着說話，一面抽煙，不一刻，抽完了一根煙卷，又起身取了一根抽，卻不說話了，抽着煙望了樓闆噴将出來。
半天的工夫，嘴角上，微微一動，眉毛一揚，一翻身坐起來道：&ldquo我料他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rdquo 美珠笑道：&ldquo舅母你若是和樂總裁要錢，必定給我買個鑽石戒指。
我手上戴的這個太小，拿出來，比不過别人。
&rdquo 老鸨道：&ldquo隻要你聽我的話，那有什麼難處？這種小事，我們暫且不要求他。
要大大胡要一筆，這種小款子，要了有什麼用呢？&rdquo 美珠道：&ldquo我是要我的，你們的不管。
&rdquo 老鸨道：&ldquo你自己要也很容易的，就是你在樂總裁面前，要裝出百依百順的樣子，可是知道他要來，又要設法躲開他，那樣才好要他的東西。
&rdquo 美珠道：&ldquo這樣說，他要我出城裡的條子，我是一定要躲開他的了，明天我準去聽戲。
&rdquo 這一少一小商量了一陣，自去分頭辦事。
樂總裁哪裡知道，到了次日晚上，家裡随便留了幾個朋友吃飯，吃飯之時，照例是要叫條子的，除了幾個随便的姑娘而外，另外派了自己的汽車去接美珠。
不料汽車開去之後，不曾回來，先就打了一個電話來報告，說是美珠姑娘已經出去了。
樂總裁聽說也就隻好吩咐聽差傳話，讓汽車開回來。
嫖賭的事，原是不正當的消遣，不必介意。
可是嫖賭越久的人，越為因了嫖賭生氣。
樂總裁這天晚上，沒有把美珠接來，心是十分不高興，憋住了這一肚皮氣，到了次日坐了汽車，特意到美珠班子來質問。
美珠在玻璃窗子裡，一看到是樂總裁來了，就滿面春風的，掀開簾子，一陣風似的迎将出來。
她攜了樂總裁的手，引進屋子裡去了，隻等樂總裁一坐下，就向他懷裡一滾，兩隻手抱住了樂總裁的脖子，不住地問長問短。
樂總裁縱然一肚皮都是氣，這時也就打入烏有之鄉。
美珠見他已經沒有氣了，就再三地說：&ldquo昨晚因出附近飯館裡的條子，因此喝醉了酒，不能到公館裡去，千萬不要見怪。
&rdquo 樂總裁雖然知道這不是實人情，無奈她說得很委婉，就沒有法子抹下臉來說破，隻得笑了一笑，就算了事。
過了一天，樂總裁又在家裡叫美珠的條子，她來是來了，頭發是蓬蓬的，臉上也不曾帶一點兒脂粉，清秀的面龐，在電燈下看着，好像有些兒黃，倒添了兩三分憔悴。
樂總裁一見，便問道：&ldquo你這是怎麼了？&rdquo 美珠皺了眉，将手扶額角道：&ldquo昨晚晌就病得大燒大冷，今天一天，也沒有起床。
我本想不來的，可是上次已經失信了，再要不來，我怕您見怪，所以爬起來喝了一口稀飯，我就來了。
&rdquo 說着，兩道眉尖，越發是皺到一處，就在樂總裁身邊坐下，弄着手絹兒默默無語。
樂總裁問她什麼，她就說什麼，不問她就不說，樂總裁越看她，越覺得可憐，不到一點鐘，伸手摸了一摸美珠的額角說道：&ldquo是還有點餘燒不曾退清，你回去吧。
不要為了敷衍我，加重了你的病。
&rdquo 美珠微露着白牙，笑了一笑道：&ldquo不要緊。
&rdquo 說時，捏着小拳頭在額角上連連捶了幾下。
樂總裁握着她的手道：&ldquo唉，你真是病了，回去吧，洋車坐不得，會受風的，我還叫汽車送你回去。
&rdquo 于是告訴聽差，立刻開自己坐的汽車，将美珠送了回班子去。
美珠見他如此說，就慢慢地站起來，拉着樂總裁的手，低低地說道：&ldquo我真是對不住。
&rdquo 樂總裁拍着她的肩膀道：&ldquo去吧，我看你的臉色都變了，回家好好睡覺去。
不要在這兒苦掙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