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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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大嫂被擡回父母家的第三天,天回鎮還在人心惶惶之際,顧天成特特從他農莊上,打着曾師母酬謝他的一柄嶄新的黑綢洋傘,跑到鎮上,落腳在雲集棧的上官房内。

     顧天成在鴉片煙館與陸茂林分手之後,剛走到西禦街的東口,便碰着顧輝堂的老二天相,一把拉住,生死不放,說是父親打發來請他去的。

    他當下隻佩服他幺伯的消息靈通,以及臉皮來得真老! 顧天成趕快走到他背後,把他肩頭一拍道:“喂!陸哥,看見了心上人沒有?” 顧天成張眼把幺師看着,摸不着他說的什麼。

    幺師也不再說,各自收了洗臉盆出去。

     顧天成從從容容走出客棧,心想,他從北場口進的場,一路都未看見什麼興順号雜貨鋪,那麼,必然在南頭了,他遂向南頭走去。

     阿三也在那裡,來磕了一個頭,說是前六天才被幺太公着人叫回農莊,仍然同阿龍一處。

    房子被幺太公的佃客住壞了些,竹子也砍了些,一株黃檀樹着佃客砍去做了犁把。

    隻是牛欄裡,多了一條水牛,豬圈裡,新喂了兩頭架子豬,雞還有三隻,花豹子與黑寶仍在農莊上。

    阿三還未說完,幺伯已拿出一封老白錠,很謙遜地說是作為培修農莊之用。

     酒本是合歡之物,加以主人與陪客的殷勤卑下,任你多大的氣,也自消了。

    況乎産業僅僅被占了一百多天,而竟帶回了這麼多子息,賬是算得過的,又安得而不令他欣喜呢?于是,大家胸中的隔閡全消,開懷暢飲暢談起來。

    今天的顧天成,似乎是個絕聰明,絕能幹,絕有口才的人了。

    他随便一句話,似乎都含有一種颠撲不破的道理,能夠博得聽者點頭贊賞,并似乎都富有一種滑稽突梯的機趣,剛一出口,就看見聽者的笑已等着在臉上了。

    他吃了很多的酒,錢親翁不勝欽佩說:“天成哥的雅量,真了得!大概隻有劉太尊才陪得過!” 過了兩天,叫阿龍到天回鎮去打聽有什麼新聞。

    回來說的,正是他所期待的。

    于是,待到次晨,便打着洋傘走來,落腳在雲集棧的上官房内。

     走到雲集棧門前,他又道:“早曉得這樣,我第一不該出主意,她曉得了,一定要報複我,我曉得她是個記死仇的人。

    第二我該同着巡防糧子一道來,别的不說,她就挨打,或者也不至于挨得這樣兇法,或者說穿了也能寬待我些。

    說千說萬,我隻是枉自當了惡人,從今以後還有啥子想頭!” 雖然恨極了他幺伯,但禁不住當面賠禮,認錯,以及素所心儀的錢親翁幫着在旁邊,拿出伺候堂翁的派頭,極其恭而有禮地,打着調子說好話:“姻兄大人是最明白道理的人,何待我愚弟說呢?令叔何敢冒天下大不韪,來霸占姻兄之産?這不過……不過是世道荒荒,怕外人有所生心,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