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節 饑來驅我學陶潛

關燈
生是更為安适,架了腿坐在沙發上望了隔座的高足弟子道:&ldquo以後我到這裡來,你可以随便招待我,也不必客氣。

    遇茶喝茶,遇飯吃飯。

    你要知道,我到你這裡來,精神有了寄托。

    比吃什麼好的,喝什麼好的,都受用十倍。

     王小姐對老師有所寄托這句話,感到了一種沉重性,微微的一笑,不覺把頭低了。

     蘇先生也就因為這個動作,心裡有所跳動,便笑道:&ldquo我說的這話,似乎要加以解釋。

    我在重慶市内,有一種極大的苦悶,舉目無可談之人。

    并不是說我是個超人,人家不配和我談,是人家談的,我不大愛聽;我要談的呢,人家也不愛聽。

    唯有到你這裡來,和你老太太談也好,和你談也好,我覺得都可以談得攏。

    就是那個周天光,和他談談梨園行的掌故,也是怪有趣的。

     玉蓮插嘴笑道:&ldquo他知道什麼!再熟一點,他就要向你借錢。

    我不是為了在重慶找不到相當的人,早就把他辭退了。

     蘇伴雲笑道:&ldquo看他為人,似乎也很通人情世故,他也不緻向我這窮措大開口借錢吧? 玉蓮笑道:&ldquo那也沒有準吧?現在十塊錢的數目,總不值得一談了,可是他就肯向你伸手借十元錢。

     蘇伴雲道:&ldquo借十元錢有什麼用呢?買一包花生米吃。

     玉蓮笑道:&ldquo怎麼沒有用?向三四個人借十元錢,他就可以買一盒蹩腳紙煙吸。

    他到我這裡來,我還是照例供給他一盒紙煙。

    然而他吸不了,還要帶着走,其無品行如此。

    他不是外号叫周天光嗎?他還喜歡賭錢,大小不論,總要由深夜賭到天亮,天亮了,他的錢也就輸光了。

    他倒也是個世家子弟出身,萬貫家财,都被玩票玩光,結果就下海和人家拉胡琴。

    人窮志短,拉胡琴之外,什麼事都幹。

    老師,這種人他也曉得你是正人君子,索興把吊嗓子的時間提早,等到你來教書,他就走了。

     蘇伴雲見她突然把話提到周子成身上,隻管責備他,卻不知她用意安在,随了敷衍幾句。

    玉蓮似乎覺得他有些無聊,擡起手表來看了看,笑道:&ldquo現在是五點鐘,我今天閑着,請老師去看場電影吧? 蘇伴雲道:&ldquo不必了,看完了電影你就該上戲館子,時間太匆促了。

     玉蓮道:&ldquo我今天唱《罵殿》,不需要多少時間,九點半鐘去戲館子,都不遲。

     蘇伴雲笑了一笑,搖着頭道:&ldquo提起這話,我應當慚愧。

    我今天出門,來得匆忙&hellip&hellip 玉蓮搶着笑道:&ldquo老師,你說這話,那也太見外了。

    看回電影,誰買票都還值不得謙讓吧?看完了電影,我索性請老師吃頓小館。

    老師等等,我去換件衣服就走。

     說着她進内室化妝去了。

     蘇先生雖然一肚子心事,可是對于這位女弟子,絕不有所違拂,便等着她化了妝,一路去看電影。

    看完了電影,和她一路走上大街,找小飯館。

    出了影院門,又遇到那位拉散車的梁先生。

    他先握着手道:&ldquo蘇先生好? 他那眼光,已射在身後相随的那位摩登小姐身上去。

    蘇伴雲也就想到,才沒有相見幾天的朋友,見面問什麼好不好?顯然這個好字裡有點文章在内。

    便把他想說的下文,給他拉扯開來,因笑道:&ldquo這回算沒有提着口袋。

     梁先生笑道:&ldquo雖然沒有提着米口袋,可是這次進城,不為其他,就為了提用四鬥平價米來,有什麼辦法!饑來驅我學陶潛,要折腰,五鬥米都談不上。

     蘇伴雲知道這一位先生健談,王小姐的時間是扣算準了的,怎好多談,便笑着點頭道:&ldquo明日中午,我們坐個小茶館兒談談罷。

     梁先生道:&ldquo我明天一早,就要扛來下鄉。

    唉! 蘇伴雲也不等他再向下說,點着頭說再會,自和王小姐走了。

    梁先生站在路頭,回望了他們的後影,心裡想着,他還有這個興緻,帶着年輕小姐看電影。

    大概他是不教書了,教書的人不能擔此重任。

     蘇伴雲陪着王小姐坦然的走去,他沒有介意到梁先生會有所感觸。

    吃過飯後,由小館子裡出來,卻又碰到了梁先生。

    這回他走得匆忙,隻點了個頭,他前面有個穿破衣服的半大孩子,将竹竿挑了兩小口袋米,引着他走去了。

    王小姐低聲問道:&ldquo這位先生是公務員嗎? 蘇伴雲道:&ldquo是一位教授,大概是家裡人口多,終日為着糧食打算。

    上次我遇到他,親自提了半口袋面在街上走。

    今天可又遇到他,背着兩小口袋米走。

     玉蓮道:&ldquo這兩小口袋米,就說的是四市鬥,這四市鬥米,挑下鄉去,要多少運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