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節 青眼與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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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人聚餐,一個人先走,這本來是不足為奇的事。

    但談老先生去後,蘇伴雲立刻覺得這事有點尴尬,留下來的這位華小姐,既然是個老處女,而且是個新交的朋友,真教自己想不出什麼詞令來敷衍。

    這一受窘之下,蘇先生的難為情,未免反映到臉上來,面孔竟是有些紅紅的了。

    華小姐雖坐在他側座,相距得這樣近,自然是知道了。

    但她卻是淡然對之,笑問道:&ldquo蘇先生和談伯老是老朋友吧? 蘇先生答道:&ldquo和曹晦老是多年的朋友,伯老也是昨日才熟識的。

     華小姐笑道:&ldquo這位先生,個性很強。

     蘇伴雲道:&ldquo現在教書的先生,都可以說是個性很強吧?若不是個性強,誰還能苦幹着,把書教下去呢? 華小姐笑道:&ldquo那末,據蘇先生看來,我也是個個性很強的人了? 蘇伴雲已把點心吃完了,在衣袋裡抽出一條手帕子來,擦抹了兩下嘴唇,微笑了一笑。

    華傲霜笑道:&ldquo隻管批評,我對于朋友的勸告,是十分的誠意的接受的。

     蘇伴雲笑道:&ldquo那恕我作一個冒昧的武斷論斷了。

    在這兩日來,和華先生接談之下,我覺得華先生雖有孤芳自賞的姿态,其實那是表面的,究竟是姿态而已,而内心卻是很和藹的。

    女性永遠是女性,她無論怎樣的剛烈,究竟是含有柔性的。

    也許我這看法不怎麼隔膜,是嗎? 他一面說時,一面看了華小姐的臉,他見她眉尖微微的揚着,嘴角微微的翹着,似乎已由内心發出一分高興,因之他也就把話說完之後,索性反問一句。

    她忍不住笑了,露出了她滿口的白牙齒,因點點頭道:&ldquo這話是極為中肯。

    我自己有時也這樣想,我的表面再和軟一點就好了。

    可是有一點害怕那樣,因為在中國這個過渡的社會裡,女子要獨立生活,那是不易的,你若是太和軟了,處處都會受到人的欺侮。

    不過蘇先生說,女性永遠是女性這句話,有點含混,莫非承受曹雪芹那個看法,以為女子是水做的? 蘇伴雲聽到有點反抗的議論了,以為她必有一番硬性言詞發表,不想她所說的卻是《紅樓夢》上的名言。

    便笑道:&ldquo這卻不敢,時代不同了,于今将曹雪芹的眼光來看現代女性,那是一種侮辱。

     華小姐道:&ldquo那末,據蘇先生看法,女性永遠是女性,自不同于男性,而又不承認曹雪芹用水來象征女性以别于男性,你能另提出一種事物來象征男女之不同嗎? 蘇伴雲想了一想,笑道:&ldquo應該是有的,可是我也提不出新的證據來。

     說着搔搔頭發,華傲霜笑道:&ldquo我想倒不必去推翻曹雪芹的論調,隻要把女人是水做的,改為水可以象征女性。

     蘇伴雲正笑嘻嘻地點着頭,待要下一句贊語,華傲霜笑道:&ldquo慢來,我還得加以解釋。

    中國人侮辱女性,向來說是什麼水性楊花。

    楊花說它飄蕩罷了,這水性有什麼不好?天下的物質,隻有水是最有彈性的,它看去可以被任何固體克服,可是把時間放長些,它可以克服任何固體。

     蘇伴雲笑着,隻管微微的點頭。

    她也很高興的緩緩地說下去。

    還是這豆漿店裡的麼師走來,打斷了她的話頭,他站在桌子邊問道:&ldquo先生還要豆漿不要? 蘇伴雲一看面前碟子碗,全是空空的,心裡立刻省悟,人家賣豆漿,可不賣茶,為什麼老在這裡坐着,占據了人家的桌子?便向她笑道:&ldquo還喝一碗豆漿嗎? 她笑道:&ldquo我相信早上要供給我的營養料,已經夠了。

     蘇伴雲見她如此說了,便要在身上掏錢會東。

    可是她的動作更快,已把放在桌角的皮包打開,取了一張鈔票交給那麼師。

    蘇伴雲站起來要讓時,她笑道:&ldquo這一點小事,不必客氣。

    若一定要争着會鈔,那就嫌着太俗了。

     他笑着說了一句恭敬不如從命,隻得算了。

    那麼師找回來零錢遞給了華小姐,因道:&ldquo華小姐,請數一數,那是十八元,對頭不對頭? 她并沒有加以理會,把那幾張零鈔票塞進大皮包去,自向店外走着。

    那個麼師,他還不肯将他的話終止,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