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節 兩位老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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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長着。
上半截像個杯子形，裡面長出了七八片劍葉。
蘇伴雲笑道：&ldquo這很妙，晦老将什麼栽在蘿蔔裡面，讓它寄生得。
晦廠笑道：&ldquo這有個名堂，叫作一頭蘿蔔一頭蒜。
我将幾粒大蒜瓣，塞在蘿蔔瓤子裡，常常澆一點水，就長成這個樣子。
其實這在園藝學家看來，乃是不值一笑的事。
但我們家裡人以至鄰居們，看到這大蒜葉子伸出來的時候，就感到了很大的趣味。
我在大家有趣味之時，也就随着高興一陣，這就是我們的生趣了。
正說着，卻有一陣柴煙，由後面門戶裡沖出來。
晦廠笑道：&ldquo你看正說得有趣，煞風景的事随着就來了。
便昂了頭向後面叫道：&ldquo強兒，你找點柴炭燒水罷。
客在前面，你燒了這滿天滿地的煙，要下逐客令嗎？ 說着，回頭向蘇伴雲笑道：&ldquo這裡面有點國難經濟學，非交代清楚，你也許不明白。
因為現在住的是草房子，土竈不能按煙囪，不然的話，火星子落在草上，就有燎原之患。
而我們薪水之勞，是自操的，收來的柴草，不能十分枯燥，所以有這些煙，而煙不能由屋頂上出去，就滿屋子亂鑽了。
蘇伴雲道：&ldquo過着這種新經濟的生活，晦老還是這樣有趣，實在難得。
晦廠道：&ldquo人得退一步想，當于今需要飛機大炮棉花奎甯等等的時候，我們這甲骨文，有什麼用呢？承平之時，為了發掘不知道的一段曆史，或者還不免要我們聊助一臂，然而發掘不知道的那一段曆史，根本也不是什麼有關國計民生的事。
我自始就是個幫閑的文人，在那時候，不給我一碗飯吃，我就該無話可說。
現在既絕對是忙時，是苦時，不容國家養活閑人。
我既有房子可住，有飯可吃，小孩子們還有書可讀，我是該十分滿足的了。
所以我這樣想着，我很自得，我更不希望再有什麼。
太太出去砍柴，兒子出去挑水，就也不足為奇了，難道世界上這砍柴挑水的事，是固定着另一班人擔任的嗎？ 蘇伴雲連連的點着頭道：&ldquo晦老是今之陶淵明，難得難得！其實晦老這話，是自謙罷了，甲骨文字一層，且放到一邊，你對于中國文學史的研究，是首屈一指的，無論是否在大炮飛機時代，一個民族對于他自己的文化，那總是要的，既要自己的文化，就得要養活你這種人。
倒是像我這種人，大可考量。
既是學着幫閑的，而幫閑的程度，又不夠，我有點企圖，想改行。
晦老，你看怎麼樣？ 曹晦廠笑道：&ldquo莫非你被這暴發的商人所引誘，也要作生意了？ 蘇伴雲笑道：&ldquo固所願也，但是沒有本錢，我想到任何一個與抗戰有關的團體或機關裡去作一種文字上的工作。
曹晦廠笑道：&ldquo那很好哇！但是這與你所說要改行這句話不符。
蘇伴雲道：&ldquo我是說不教書了，不賣文了，并非不拿筆了。
另一說呢，這也許是作個公務員，有一部分同仁，是反對我們丢了粉筆去當公務員的，所以我願多方的請教。
曹晦廠笑道：&ldquo除了說公務員一般清苦，改行并不見稍好的話，此外也沒有什麼可反對的理由。
往日也有人這樣想，教書是清高的，作官就不然。
在現在這年頭，作官與當公務員看去是一件事，其實是兩件事。
那些穿舊灰布中山服，踏着破皮鞋的機關職員，你若把前清時代的老爺去看他，豈不冤枉？ 正說到這裡，窗子外有一陣斷續的咳嗽，接着有一個蒼老的笑聲道：&ldquo妙論！妙論！公務員與官是兩種人。
蘇伴雲向窗子外看時，一個很清瘦的人，嘴上養有一撮小胡子，手握着一隻煙鬥，放在嘴角上。
身穿舊灰布半黃的羊皮袍子，慢慢的走了來。
晦廠站起來笑道：&ldquo請進請進，城裡來了一位朋友，我們來擺擺龍門陣。
小孩正燒着開水，預備泡茶，而且是泡好茶。
那人咳嗽了兩三聲，走進來了，主人介紹着這就是數學專家談伯平先生。
蘇伴雲立刻起身讓坐，因道：&ldquo我正是要向談先生請教呢。
果如唐子安先生所說，找着了曹先生，就可以找到談先生。
談伯平坐在那狼皮毯子的床上，笑道：&ldquo這是陳番之榻，我是每日要來坐上兩回的。
蘇伴雲對他臉上看看，見他蒼白得很少血色，回道：&ldquo談先生喜歡下圍棋？ 他點點頭道：&ldquo有這點兒嗜好。
蘇伴雲道：&ldquo談先生教的數學，根本就是絞腦汁的東西，課外娛樂，你又找着絞腦汁的娛樂，這未免欠
上半截像個杯子形，裡面長出了七八片劍葉。
蘇伴雲笑道：&ldquo這很妙，晦老将什麼栽在蘿蔔裡面，讓它寄生得。
晦廠笑道：&ldquo這有個名堂，叫作一頭蘿蔔一頭蒜。
我将幾粒大蒜瓣，塞在蘿蔔瓤子裡，常常澆一點水，就長成這個樣子。
其實這在園藝學家看來，乃是不值一笑的事。
但我們家裡人以至鄰居們，看到這大蒜葉子伸出來的時候，就感到了很大的趣味。
我在大家有趣味之時，也就随着高興一陣，這就是我們的生趣了。
正說着，卻有一陣柴煙，由後面門戶裡沖出來。
晦廠笑道：&ldquo你看正說得有趣，煞風景的事随着就來了。
便昂了頭向後面叫道：&ldquo強兒，你找點柴炭燒水罷。
客在前面，你燒了這滿天滿地的煙，要下逐客令嗎？ 說着，回頭向蘇伴雲笑道：&ldquo這裡面有點國難經濟學，非交代清楚，你也許不明白。
因為現在住的是草房子，土竈不能按煙囪，不然的話，火星子落在草上，就有燎原之患。
而我們薪水之勞，是自操的，收來的柴草，不能十分枯燥，所以有這些煙，而煙不能由屋頂上出去，就滿屋子亂鑽了。
蘇伴雲道：&ldquo過着這種新經濟的生活，晦老還是這樣有趣，實在難得。
晦廠道：&ldquo人得退一步想，當于今需要飛機大炮棉花奎甯等等的時候，我們這甲骨文，有什麼用呢？承平之時，為了發掘不知道的一段曆史，或者還不免要我們聊助一臂，然而發掘不知道的那一段曆史，根本也不是什麼有關國計民生的事。
我自始就是個幫閑的文人，在那時候，不給我一碗飯吃，我就該無話可說。
現在既絕對是忙時，是苦時，不容國家養活閑人。
我既有房子可住，有飯可吃，小孩子們還有書可讀，我是該十分滿足的了。
所以我這樣想着，我很自得，我更不希望再有什麼。
太太出去砍柴，兒子出去挑水，就也不足為奇了，難道世界上這砍柴挑水的事，是固定着另一班人擔任的嗎？ 蘇伴雲連連的點着頭道：&ldquo晦老是今之陶淵明，難得難得！其實晦老這話，是自謙罷了，甲骨文字一層，且放到一邊，你對于中國文學史的研究，是首屈一指的，無論是否在大炮飛機時代，一個民族對于他自己的文化，那總是要的，既要自己的文化，就得要養活你這種人。
倒是像我這種人，大可考量。
既是學着幫閑的，而幫閑的程度，又不夠，我有點企圖，想改行。
晦老，你看怎麼樣？ 曹晦廠笑道：&ldquo莫非你被這暴發的商人所引誘，也要作生意了？ 蘇伴雲笑道：&ldquo固所願也，但是沒有本錢，我想到任何一個與抗戰有關的團體或機關裡去作一種文字上的工作。
曹晦廠笑道：&ldquo那很好哇！但是這與你所說要改行這句話不符。
蘇伴雲道：&ldquo我是說不教書了，不賣文了，并非不拿筆了。
另一說呢，這也許是作個公務員，有一部分同仁，是反對我們丢了粉筆去當公務員的，所以我願多方的請教。
曹晦廠笑道：&ldquo除了說公務員一般清苦，改行并不見稍好的話，此外也沒有什麼可反對的理由。
往日也有人這樣想，教書是清高的，作官就不然。
在現在這年頭，作官與當公務員看去是一件事，其實是兩件事。
那些穿舊灰布中山服，踏着破皮鞋的機關職員，你若把前清時代的老爺去看他，豈不冤枉？ 正說到這裡，窗子外有一陣斷續的咳嗽，接着有一個蒼老的笑聲道：&ldquo妙論！妙論！公務員與官是兩種人。
蘇伴雲向窗子外看時，一個很清瘦的人，嘴上養有一撮小胡子，手握着一隻煙鬥，放在嘴角上。
身穿舊灰布半黃的羊皮袍子，慢慢的走了來。
晦廠站起來笑道：&ldquo請進請進，城裡來了一位朋友，我們來擺擺龍門陣。
小孩正燒着開水，預備泡茶，而且是泡好茶。
那人咳嗽了兩三聲，走進來了，主人介紹着這就是數學專家談伯平先生。
蘇伴雲立刻起身讓坐，因道：&ldquo我正是要向談先生請教呢。
果如唐子安先生所說，找着了曹先生，就可以找到談先生。
談伯平坐在那狼皮毯子的床上，笑道：&ldquo這是陳番之榻，我是每日要來坐上兩回的。
蘇伴雲對他臉上看看，見他蒼白得很少血色，回道：&ldquo談先生喜歡下圍棋？ 他點點頭道：&ldquo有這點兒嗜好。
蘇伴雲道：&ldquo談先生教的數學，根本就是絞腦汁的東西，課外娛樂，你又找着絞腦汁的娛樂，這未免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