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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狗腿,趕着來慰勞志願軍。

    隻有通訊員在家,怕犯紀律,高低不敢收下狗肉,朝鮮姑娘唧唧喳喳磨破嘴唇,也說不服通訊員。

    朝鮮大爺上四十歲,滿臉忠厚,想不到會有那麼大氣,繃着臉說:&ldquo你怎麼瞧不起人?幾斤狗肉,是自己家殺的,再窮,我也掏得出。

    必是嫌少,多少是點心意,能叫我們碰一鼻子灰,原樣帶回去不成?&rdquo 通訊員極口辯解,越辯,朝鮮大爺火氣越盛,直着嗓子吵起來:&ldquo難道我是特務,會害死你們!我的心是紅的,也不是黑的,不信掏給你看看。

    &rdquo說着便扒開偏襟白棉襖,露出結實的胸口。

    又要找刀子。

    吓得通訊員拉住他不松手。

    朝鮮大爺氣呼呼的,一手抓起把刺刀,喀嚓一刀,割下塊狗肉,三口兩口生吞下去說:&ldquo我吃給你看看,有毒沒毒?有毒先毒死我自己!&rdquo 亂得正不可收拾,有個戰士背着背包,滿身塵土走進來。

    那戰士一見兩個朝鮮姑娘,竟都是熟人,親熱得什麼似的,又說又笑,那大爺氣也消了。

    那戰士又叫通訊員來找連長,也找梁家龍。

     梁家龍問道:&ldquo這是誰呢?&rdquo 通訊員說:&ldquo誰知道呢,俺剛來,也不認識。

    &rdquo 梁家龍又問:&ldquo長的什麼模樣?&rdquo 通訊員說:&ldquo小矮胖子,黑圓臉,手重腳重,說話也沒輕沒重的。

    &rdquo 高山河脫口說:&ldquo這是小牛!&rdquo随着梁家龍便往連部奔。

     連的掩蔽部藏在半山腰的松樹林裡。

    松樹陰陰森森的,跟黑雲彩一般厚,針葉上披着層薄薄的春雪,向陽那面雪化了,順着松針往下滴雪水,滴得山坡上的殘雪盡是蜂窩一般的小眼兒。

    梁家龍和高山河剛剛到連部門口,小牛撲騰地蹦出來,先抱住梁家龍,像匹小馬駒子似的啃着梁家龍的肩膀;又摟住高山河,直咬高山河的耳朵。

    嘴裡還嗚噜嗚噜嚷着:&ldquo想死我啦!&rdquo 梁家龍也是親熱得不行,卻故意冷冷淡淡說:&ldquo嘴皮上說的好聽吧?想,怎麼幾個月也不來封信?去信也不理。

    我還當是你到陰曹地府逛蕩去了呢。

    &rdquo 小牛說:&ldquo到了陰曹地府也是個屈死鬼,冤枉死人啦!我是尋思着:橫豎快回來了,不如留着滿肚子話,回來做個見面禮兒。

    &rdquo 梁家龍說:&ldquo啧!啧!在祖國吃了多少糖,吃得小嘴這樣甜?傷是不是大好了?身子骨行不行?&rdquo 小牛說:&ldquo叫你說的!我也不是糖稀吹的糖人兒,那麼脆松。

    &rdquo就摘下帽子,露出滿頭粗黑的短發,硬得像野豬的剛毛,倒着一撲落,吱吱響,嘴裡還說:&ldquo你看火力壯不壯?要是黑夜還跳火星呢。

    &rdquo 梁家龍說:&ldquo壯!壯!你放心,不會攆你回醫院去。

    不是說來了幾位朝鮮老鄉親麼?你也不引見引見。

    &rdquo 掩蔽部裡坐着兩位朝鮮客人,一男一女,迎面站起來。

    女的是個年輕輕的少女,眉眼甜蜜蜜的,面熟得很。

    梁家龍乍一愣,立時認出來:原來就是那個曾經在風雨黑夜招待過大家的姓崔的姑娘。

    小牛盡着咋唬,說他們才認了親,又告訴說姑娘叫崔正愛,那位大爺是她父親,叫崔道根。

     崔正愛抿着嘴唇一笑,用怪清嫩的嗓音問:&ldquo你們記得不記得,那晚上有位同志來講,有個朝鮮老鄉下水摸定時彈,幾乎凍死?&rdquo 梁家龍說:&ldquo記得呀。

    &rdquo 崔正愛帶着幾分驕傲的神氣說:&ldquo那就是我爸爸。

    &rdquo 崔道根卻沒有半點驕傲的神氣,兩手交疊在肚子上,笑眯眯的,眼角堆滿善良的皺紋。

     小牛躲在梁家龍背後,對着崔正愛擠眉弄眼的,又指指孫連長的行軍床。

    床上的被子亂堆着,不知被子底下藏着什麼東西,直動彈。

    高山河想:&ldquo這個小牛!又鬧什麼鬼把戲?莫非說崔道根父女送來勞軍的不是兩條狗腿,倒是條活狗?想去揭開看看,慌得小牛一步竄到床前,緊搖着雙手說:&ldquo慢着點!慢着點!等我變個戲法你們看。

    你們要能猜得出我變的什麼,我把腦袋輸給你們。

    &rdquo 高山河說:&ldquo變就變吧,誰跟你賭腦袋?&rdquo 小牛裝模作樣地咕哝幾句法咒,望空抓了一把,對着拳頭吹口氣,又把手朝着被子一張,喝聲:&ldquo變!&rdquo就把被子一?,一個小女孩撥浪地跳出來,張着兩手,活像隻亮開翅膀的小鳥兒,咯咯笑着撲上來,一把摟住高山河的脖子,忽然又嗚嗚咽咽哭起來了。

     原來是仇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