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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聽說他還負着債呢!……” “這是謠言。

    ”華生搖着頭說,但他心裡卻也相當的高興。

    “我不相信他會負債。

    ” “也許是謠言,”阿波哥說。

    “不過,他那米店的生意,虧本是可以看得出來的,這傅家橋有多少人到他那裡去籴米的呢?有谷子的人家,不會到他那裡去籴米,籴米吃的人都嫌他升子小,又不肯賒賬,甯可多跑一點路到四鄉鎮去。

    南貨愈加不用說了,四鄉鎮的和城裡的好得多,便宜得多了。

    吃得好穿得好。

    愛弄女人,是大家曉得的。

    說到賭,你才不曉得呢!據說有一次和傅青山一些人打牌九,輸了又輸,脾氣上來了,索性把自己面前放着的一二百元連桌子一齊推翻了。

    傅青山那東西最好刁,牌九麻将裡的花樣最多……你不相信嗎?俗語說:‘坐吃山空,’這還是坐着吃吃的。

    要是沒有租谷收入,靠那米店和南貨生意,哪裡經得起這樣的浪用呀?再說,這個世界也會變的,沒有飯吃的窮人會造反……” “那也好,”華生冷淡地說,心裡卻感到痛快。

    “要不然,他還要了不起哩。

    ” “可不是,”阿波哥笑着說,“所以我勸你忍耐些,眼睛睜得大一點,望着他倒下去……現在傅青山那些人和他勾得緊緊的,惹了他會牽動許多人的,你隻有吃虧!……” “傅青山是什麼東西!我怕他嗎?”華生又氣了。

    “吃虧不吃虧,我不管!我先砍他一鋤頭。

    ” “不是這樣說的,你這樣辦,隻能出得眼前的氣。

    尤其是博阿如,即使你一鋤頭結果他,反而便宜了他。

    過了不久,他活着比死了還難受。

    你為什麼不等待那時來報複呢?你聽我的話吧,華生,慢慢的來,我不會叫你失望的。

    ”阿波哥說着又笑了起來,習慣地摸着兩頰的胡髭。

     華生沉默了,阿波哥的想法是聰明的,對于他的仇人,這比他自己的想法高明的多了。

     “過了不久,他活着比死了還難受……”華生想到這句話,不覺眉飛色舞起來。

    他仿佛已經看見了阿如老闆像一隻關在鐵絲籠裡的老鼠,尾巴上,腳上,耳朵上,一顆一顆地給釘了尖利的釘子,還被人用火紅的鉗子輕輕地在它的毛上、皮上燙着,吱吱地叫着,活不得又死不得,渾身發着抖。

     “你的話不錯,阿波哥!”華生忽然叫了起來,活潑地歡喜地望着他,随後又丢下了鋤頭,走過去熱烈地握住了他的手。

     “是呀,你是一個聰明的人,”阿波哥歡喜地說。

    現在時候還沒有到,你一定要忍耐。

     “我能夠!”華生用确定的聲音回答說。

     “那就再好沒有了,我們現在走吧,到你家裡去坐一會,……呵,那邊有許多人望着我們呢,”阿波哥說着,往四面望了一望,“你最好裝一點笑臉。

    ” 華生從沉思中清醒了過來,才明白自己在什麼地方,轉過身,往前面望去,果然遠遠地站着許多背着鋤頭的人在田間注意地望着他們。

     “你要心平氣和,”阿波哥在前面走着,低聲地說,“最好把剛才的事情忘記了……那原來也不要緊,是你阿哥給你放的,又不是你自己。

    丢臉的是你阿哥,不關你的事。

    呵,你看,你們屋前也有許多人望着我們呢!” 華生往那邊望了去,看見不少的男人中間夾雜着許多的女人,很驚異地對他望着,有些女人還交頭接耳的在談話。

     “記住我的話,華生,”阿波哥像不放心似的重複地說着,“要忍耐,要心平氣和。

    有些人是不可靠的,不要把你剛才的念頭給人家知道了,會去報告阿如老闆呢。

    ” “這個,我不怕。

    ”華生大聲說,又生氣了。

     “不,你輕聲些吧,做什麼事,都要秘密些,不要太坦白了……” 阿波哥回轉頭來,低聲地說。

    “要看得遠,站得穩,不是怕不怕,是要行得通……呵,你看……你現在不相信我的話嗎?我敢同你打賭,今年雨水一定多的,年成倒不壞……” 阿波哥一面走着,一面摸着自己的胡髭,遠遠地和路旁的人點點頭,故意和華生談着别的話。

     “我們總算透一口氣了,”他隻是不息地說着,“隻要一點鐘雨,這地上就不曉得有幾萬萬種田人可以快活兩三天,種田人靠的是天,一點也不錯,天旱了,真要命,交不上租,苦死了也沒飯吃……第二還要太平,即使年成好,一打仗就完了……像這幾年來,天災人禍接連起來,種田人真是非餓死不可了……” 一路上注意着他們的人,聽見他這樣說着走了過去,一時摸不着頭腦,隻是露着驚訝的疑問的眼光。

     華生提着鋤頭,在後面走着,他不大和人家打招呼,隻是昂着頭,像沒有看見别人似的,時或無意地哼着“嗯,是呀”,回答着阿波哥。

    他的臉色,也真的微微地露出了一點笑容,因為他想到了不久以後的阿如老闆,心裡就痛快得很。

     不久以後,阿如老闆将是什麼樣子,他是可以想象得到的:店封了,屋子封了,大家對他吐着唾沫,辱罵着,鞭打着,從這裡拖到那裡,從那裡拖到這裡,叫他拜,叫他跪,叫他哭,叫他笑,讓他睡在陰溝裡,讓他吃屎和泥,撒尿在他的頭上。

    撒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