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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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在糊裡糊塗中打發出去。
楊曉冬被捕當時,她真的昏過去了,她清醒後,曾想着追汽車,汽車卻沒影了,她不知怎麼辦好,趕緊與韓家送信。
她帶着犯罪的心情向韓家兄妹叙說受了叛徒的欺騙,求全成悔反而陷害了楊曉冬。
她是倚着韓宅新居後門說的,韓燕來聽到這個炸雷般的消息,眼睛冒着金花,雙掌将她搡出門外,他一句話沒說竟徜徉去了。
銀環一時臊的無地自容,急回到小葉家,立刻把小葉找來,向她說明一切,要她馬上離開醫院,避免遭到高自萍的陷害。
聽到這些事,小葉一面為楊曉冬祝禱,說吉人自有天保佑;一面痛罵高自萍沒良心。
她答應辭職回避,說她姑母是教會醫院的護士部主任,她馬上就可以到姑母處上班,連銀環的工作她認為都有保證。
銀環哪有心情考慮自己這些問題,叮囑了小葉幾句,她又匆匆離開了。
她覺得出了這樣大事,應該回根據地向黨彙報,打定主意,她決定進山去。
走到西關郊外,天已黑了,懵頭轉向地走了七八裡路,自以為是朝西南,實則奔着東北,走來走去,又返回北面封鎖口。
入夜,走投無路,她敲開邢大嬸家的門。
住在邢大嬸家的套間裡,她用了整夜的時間,給肖部長寫信,寫了楊曉冬被捕的詳細經過,也寫了她自己的檢讨書。
她要求組織上嚴懲叛徒,拯救同志。
寫完這封信,心裡覺着痛苦減輕了些。
仔細一想,組織上怎樣嚴懲叛徒呢,叛徒還在敵人手下。
組織上營救同志,也得依靠内部力量。
想遍了内部力量,沒有多少辦法,想來想去,她想到關敬陶身上。
她接連到關敬陶家去了幾趟:第一次到關家,她用好言語懇求他們夫婦,談話中她一時掌握不住自己,竟當着人家的面哭了;她哭的很傷心,關太太也陪着她抹了眼淚。
出乎意外,關敬陶卻冷冷地對她說,姓楊的已經同意投降,高大成他們正準備開歡迎會,聽說還要拍電影呢。
這句話把銀環氣惱了,也把她刺激清醒了。
她感到自己的脆弱,不應該在他們面前失态,便立刻改變了堅強态度,正顔厲色地說:“你有權力幫助高大成殺楊某人,但你沒有資格當着我的面污辱他的人格。
……”她一生氣,站起來就走了。
回到邢家之後,先托邢大嬸給她送出信去,等了兩天,沒有回信,邢雙林那裡一點消息也打聽不出來。
她覺着對關敬陶的态度也不妥當,軟了不對,急了也不對,應該同他講清道理,萬一他要能出些力氣呢!她又去見關敬陶了。
這次見面,已經是楊老太太犧牲的第二天,關敬陶用無限敬仰無限惋惜的口吻向銀環說了這幾天的情況,說明楊曉冬如何被監禁,受酷刑,最後終于透露出楊老太太不幸的消息。
第三次去關家是下午五點鐘,關敬陶還沒下班,她先說服了陶小桃;關敬陶回家的時候,她們二人一齊要求他想辦法。
關敬陶無可奈何地說:“要是在我自己權限以内的,豁出這個團長不幹了都行。
現在高司令跟你們楊政委處在針鋒相對的地位,誰也不怕誰。
雙方都是閻王,我好比小鬼,小鬼怎能管閻王們的事呢?”聽了他的話,小陶不說什麼了,銀環還是再三要求。
關敬陶發了發狠,他說:“我把透底話告訴你!高大成準備在今夜十二點下最後決心。
你想:這邊沒有商量的餘地,那邊沒有低頭的可能,還有什麼說的呢?……現在是六點鐘,再有六個鐘頭,就是最後的時刻,姑娘,你不要幻想了,通知你們那邊的人,快給他準備後事吧……” 銀環聽了這些話,仿佛從高樓上失足跌下來,心裡慌的不行。
回到邢家,他們讓她吃晚飯,她連口湯都咽不下去。
邢大叔因走動不方便,要銀環倒杯開水,她給他倒了滿滿一杯醬油,邢大叔告訴她倒錯了,她又把滿杯醬油當水潑在地下。
邢大嬸看出她神态失常,用好言安慰她,勸她到套間裡早早安歇,銀環說她要在院裡清涼清涼。
入夜,老夫婦都睡着了,她始終不能入睡,腦子裡總在計算着時間數字:“還有四個鐘頭,還有三個鐘頭,還有兩個鐘頭,還有……”她腦子要炸了,站起來,在院裡轉了幾遭,感到院牆象個鳥籠,憋悶的出不來氣。
她用手推開籬笆走出去,擡頭一望,見到那尖尖的教堂頂。
想到小葉就在那個有教堂的醫院裡上班好幾天了,她有心去找她,覺得她也不能解決什麼問題,因而背着醫院,轉身向南走,走來走去,前面已是鐵道。
鐵道路基高出平地二尺,兩側有人行小路,她沿着人行小路不停地向前面走,既沒目的,也沒有前進的方向,走着走着,離車站近了。
眼前幾十條鐵軌爬在地面上。
她驟然覺着鐵軌都象有生命的動物,它們發着烏光向前爬行;又覺着鐵軌象無數條繩索捆綁着什麼人,而這個被捆的人似乎和她有重要關系。
她注意了,放開眼睛向前看,鐵軌交錯的地方,燃着很多顆藍色的燈光。
地層表面彌漫着一層淡淡的煙霧。
燈光仿佛飄浮在浩瀚無際的海洋裡,又象許多藍色眼睛從隐約的紗帳裡瞪出來。
這些使銀環感到可怕,似乎自己漂泊在海洋中,既有沉淪的可能,又有被魔鬼攫捉的危險。
她吓的避開鐵道踏向田野,腳下已無道路,踐踏着又肥又厚的青草,走到一壟象海中孤島似的土丘。
這裡有兩棵比肩生長的白皮松樹,松傘下籠罩着一座白玉石碑,四周散發着濃郁的青草氣味,腳下跳躍着夏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