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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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壓倒了。

    同時又看見手電筒的白光霍霍地掃來掃去。

     卡車上人都紛紛下去,趙克久也學大家的樣。

    他夾在人叢中被推着上前,終于到了較為空曠的一處,人們都止步,原來前面就是軌道。

     趙克久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也懶得去打聽;他默坐在路旁的一堆碎石子上。

     又聽到了汽笛叫。

    但是人們呐喊怒罵的聲音真個是震天動地。

    趙克久又愕然回顧,同伴們都飛奔到那邊去了,這裡隻剩他一個。

    他料想他們也是去搶車的。

    他有點慌了,跳起來也朝那邊擾亂的一堆走去。

    可是他剛跑了兩三步就聽得砰的一聲槍響,接連又是兩槍。

    他不由自主地返身向路旁拚命亂跑。

    跌倒了,馬上爬起來再跑。

    突然那怒潮一般的喊聲靜下去了。

    汽笛又叫了,這次卻是威風凜凜的長鳴,足有一分鐘之久。

     列車終于開走了,載去一大批,留下來的還是一大堆,黑暗中也不知究竟有多少,但好像也都疲乏了,靜靜地都在軌道兩旁坐下來,等候再一次的機會。

     趙克久在人堆裡轉了半天,幸而聽到了小陸的聲音,方才找到自己的一夥。

    他們集中在一棵大樹底下,七嘴八舌地發牢騷。

     “這樣沒有秩序!”好像是錢科長的聲音。

    “要是給敵機發現了,可怎麼辦呢?” “站長太不中用了,為什麼他不照命令執行?” “那也怪不得他呀,别人不守命令!” “看來今晚上我們是走不成了,”又一人說,“我提議到車站裡找地方睡它一覺罷。

    ” “嘿!你還在做夢!站裡全是傷兵躺滿了,你一個腳趾頭也插不進去!” “那麼,還有站長室呢?”那人不服氣地說。

     “好,好,你自己去看去!也許牆上那挂衣鈎還沒有被人家搶先占了去!” 大家都哄然笑了。

     趙克久發現小陶獨自坐在那大樹根上,兩手捧着頭。

    他忽然想到了口袋裡那封準備留給小陶的信。

    于是從早上到現在整整一天内的變化,一古腦兒又都壓在他心頭了。

    他本來是計劃得好好的,可是現在他就像滔滔洪流中的一根稻草,身不由主被卷着走,可又不知道前面等着他的是一片芳草的陸地呢,還是黑暗肮髒的臭水溝。

     他站在小陶身邊,輕聲問道: “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我們的目的地是哪裡?” 小陶吃驚地擡起頭來,看見是趙克久,一會兒以後才回答道:“上海撤退了!敵人在金山衛登了陸。

    ” 她把自己知道的消息詳詳細細告訴了趙克久:部隊奉命在無錫集中,而他們這班幹政治工作的也許還得往西退,政訓處長在蘇州,因此目前第一步大概先到蘇州;誰也不知道将來怎樣,可是她以為也許他們會留在太湖一帶,最後退入江西。

     趙克久聽了半晌不作聲,末了,他歎口氣說: “金山衛離我的家很近。

    ” “哦!哎,我想到你的嫂嫂,她還拖着兩個孩子。

    ” “他們也許先到鄉下躲幾天,可是,小陶,我今天要是留在上海……哎,現在我可沒有了主意。

    ” “你着急也沒有用啊!”小陶以為趙克久焦急的是家裡人的安全,便極力安慰他。

    “況且敵人的目标是上海,那個小鎮沒有軍事價值,敵人不一定去。

    ” 趙克久不作聲了。

    他這時焦慮的,并不是父母等等,他覺得父母和嫂嫂妹妹他們總有辦法;他着急的還是他自己。

    跟着部隊走罷,他實在不感興趣,自己走自己的路呢,本來還有這勇氣,可是現在聽說大軍西撤,又親眼看到交通這樣混亂,他怎麼能不躊躇? 他正打算把自己的心事告訴小陶,和她商量辦法,忽然小陸跳着來了,很高興地叫道: “走罷,走罷,趕快上汽車去!” “上汽車幹什麼?”小陶站起身來問。

     “錢科長決定變通辦法,不等那火車了!” 小陸一面回答,一面拉着小陶,又催着趙克久快走。

     手電筒也亮起來了。

    雖然立刻聽到一片聲喝着“不許打手電!”可是他們這一夥誰也不理,一陣風似的就跑走了。

     卡車又上路了。

    颠颠簸簸走了半個鐘頭,看見前面有燈光了,大約是一個村子。

    卡車開到第一個人家門前就停止了。

     錢科長從司機室鑽出來,揚手對車上人叫道: “各位同志!今晚在這裡過一夜。

    各人自找睡覺的地方,各人照顧自己的行李!” 說完,他開亮手電筒,闖進村去;他的勤務兵提着他的行李趕快跳下車,跟着他走。

     這村子一共隻有二十多戶人家。

    然而最使趙克久他們大吃一驚的,卻是每份人家幾乎都已經住滿了不速之客——十分狼狽但又十二分蠻橫的潰兵。

     趙克久和小陶、小陸和另外一位同事直找到村尾,看見有一座離群獨立的房子,窗上閃着燈光,門前空地上也沒有隊伍所到之處那種必有的騷擾狼藉的景象。

     “謝天謝地,我們發現了新大陸了!” 姓張的那位男同事這樣說着就朝那有燈光的一間走去。

    這房子是并排四間,隻有最末的一間有燈光,看樣子這是裝着玻璃窗的。

    但是還沒走到這一間的前面,就聽得粗暴的聲音喝着“站住!”同時,亮晶晶的刺刀尖也到了那姓張的胸前了。

     小張并不示弱,他也喝問對方是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