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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個人罷?” “不錯。

    是三個。

    我已經跟爸爸說過,要一間官艙。

    自家的船,随你哪一天都可以。

    ”王小姐忽然又眉頭一皺,問道,“你有幾件行李?” “兩三件——” “也就差不多了,”王小姐贊許似的點着頭,“土頭土腦的衣服還是少帶些。

    不然,你又要做馮秋芳第二。

    你聽我的話,保沒有錯兒。

    秋芳就是愛自作聰明……”王小姐扁扁嘴,又冷笑一聲,“她鬧的笑話才不少呢!大概是想賣弄她有幾件土裡土氣的衣服罷,上學期她光是衣箱就帶了三隻,哪裡知道沒有幾件是時髦的,大方的;一開箱子,和她同房間的同學們就笑的喊肚子痛,說她是‘古董客人’,她還不識趣,一次一次獻寶似的穿出來,連帶我也怪不好意思。

    她那副尊容,——你猜,人家題她個什麼好名兒?” 靜英搖頭,心裡卻在詫異:為什麼王小姐和馮秋芳那樣不投契。

     “老南瓜!”王小姐笑着大聲說,“人家叫她老南瓜!不是有一種扁扁的,長滿了小疙瘩的老南瓜?秋芳又喜歡塗脂抹粉,你閉了眼睛想一想罷,誰說不像,這才怪呢!” 王小姐簡直縱聲笑了,她那稍嫌狹長的臉龐忽然下端開了個一字形的橫杠,叫人看了也有點不大順眼。

    靜英本來倒覺得附和着笑也不好,不笑也不是,但從王小姐這笑容上聯想到城隍廟裡的白無常,便也忍不住笑了幾聲。

    王小姐笑聲略停,便拉着靜英道:“秋芳的故事還多着呢!咱們到後邊的涼亭裡去。

    媽在間壁正房裡睡中覺。

    媽倒不要緊,爸爸就在那邊新屋,你瞧,從這兒後窗望得見月洞門那邊的洋樓。

    要是給爸爸聽到了咱們這樣大聲笑,可不是玩的。

    ” 靜英打算回家去,但是王小姐不依,拉着她下樓,繞過廳後的天井,向左首一個邊門走去。

    當走過那所謂月洞門的時候,靜英留神窺望一下,隻見裡面是一個小小的院落,兩株大樹罩着一座小洋樓,湘簾低垂,除了一個男當差的坐在大樹下石墩上輕搖着葵扇,靜悄悄地好像沒有人住在那裡。

    王小姐指着那月洞門内,悄悄說道:“爸爸辦事,就在那邊。

    一天到晚,客人多得很。

    爸爸沒工夫一個個都見。

    差不多的就統統由值廳的孫先生去應酬。

    你看見他沒有?他老坐在大廳長窗前,像個泥菩薩似的。

    ” 她們到了邊門,恰好遇見了王小姐的二哥民治迎面匆匆走來。

    王小姐便喚他一同去。

     “不行,不行;爸爸找我去不知有什麼事呢!”民治慌慌張張說,朝靜英看了一眼,又看着她妹妹,似乎問:這位姑娘是誰? 王小姐笑了笑,故意說道:“你忙什麼?遲幾分鐘也不要緊。

    我知道爸爸找你是什麼事。

    ”民治果然站住了。

    王小姐拉他到一旁低聲告訴他道:“就是馮梅生又來提那件事,爸爸也答應了;我是聽媽說的。

    ” 民治的臉色立刻變了,注視他妹妹的面孔,好像要研究她這番話裡有幾分是真的。

     王小姐也懂得民治的意思,便推着民治走道:“去罷,去罷!誰又來騙你!你見了爸爸,才知道我不是騙你呢!”她拉着靜英自去。

    走了幾步,又回頭望一眼,忽然歎口氣對靜英說道:“民治真也倒楣。

    馮秋芳的脾氣才不是好纏的呢,民治不是她的對手。

    ” 靜英不便作任何表示,卻忍不住回頭瞥了一眼。

    那個少年已經走遠了,不見影蹤。

     在她們面前卻展開一大片空地,所謂涼亭,就在左首,靠近三間破舊的平屋…… 當下王民治走進他父親的辦事房,便打了個寒噤。

    王伯申濃眉緊皺,坐在那裡隻顧摸弄一個玻璃的鎮紙,一言不發;斜對面的窗角,孫逢達尖着屁股坐在個方凳上,滿臉惶恐。

    梁子安當地站着,手裡捧了幾張紙,在仔細閱讀。

    民治看見自己來的不是時候,便想轉身退出;可是父親的眼光已經瞥到他身上,他隻好重複站住,又慢慢的移步上前,正要啟口,卻聽得梁子安說道:“東翁,就照這稿子呈複上去,也還妥當。

    顯而易見,趙守義是串通了曾百行,來跟我們無理取鬧。

    晚生記得很清楚,當初公司向縣校借用那塊空地來堆存煤炭,的确備了正式公函,還再三說明,縣校如果願意長期租借,公司可以訂十年的合同。

    那時曾百行很客氣,總說地是空着,要用盡管用。

    如今他倒不認有這回事了,那麼,曾百行身為縣校校長,學産是他該管的,為什麼事過兩年,才發覺該項空地被人家堆存了煤炭,那不是他自己也落了個大大的不是?這一層反敲的意思,似乎也可以做進去。

    ” 王伯申隻看了孫逢達一眼,還是隻顧摸弄那個玻璃的鎮紙。

    民治又想暫時退出,但終于踅到王伯申背後一個靠牆的椅子裡坐了,耐心等候。

     “子安兄的話,極是極是!”孫逢達接口說,依然是滿面惶恐,“回頭我就添進去。

    至于當初借地的時候,我們雖有公函,曾百行确無回信,他隻口說可以。

    要是有回信,怎麼能丢?這一層,逢達可以上堂作證。

    ” “也隻能這樣頂他一下。

    ”王伯申開口了,慢慢地,“憑這麼一點小事,想把我王伯申告倒,恐怕不行!想來趙守義也未必存此奢望,不過——”他猛然将手中的玻璃鎮紙在桌上一擊,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