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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蘋是百樂門的舞女。

    自從大上海淪陷以後,日本人進出百樂門的最多,所以那是我很不喜歡的一個地方,但是史蒂芬卻喜歡它,不知道是不是為滿足一種争鬥欲,他時常愛同日本舞客作對。

    當時舞女們都不愛同日本人跳舞,一般是讨厭日本人,一般則因為同日本人相舞,中國人的生意就會沒有。

    而史蒂芬在看到日本人去舞某一個舞女時,總是同他們去搶,我當時也跟着參加,結果舞女們都看我們是她們解圍的救兵,而事實上除了我們以外,也從沒有别個人去解她們的圍過。

    白蘋的認識,也是史蒂芬在日人懷抱裡搶來的,但是白蘋可不像害怕或讨厭日本人似的。

    她臉龐生得非常明朗,大眼長睫,豐滿的雙頰,薄唇白齒,一笑如百合初放。

    第一眼見她我就很喜歡,不過因為一群日本人在包圍她,她同他們說話說得很多,所以給我印象非常不好。

    是第二次,不知怎麼,被史蒂芬發現了,他發現許多日本人在同她跳舞,他沒有得我同意,就叫她坐台子,接着就帶她到凱莎舞廳。

     一坐下我就問白蘋,我說: &ldquo我很奇怪,别個女孩子都讨厭日本人同她們跳舞,你為什麼同他們有說有笑的?&rdquo &ldquo這有什麼關系。

    &rdquo她挺直了眉毛說:&ldquo伴舞是我的職業。

    我賺他們的錢。

    &rdquo &ldquo但是,&rdquo我說:&ldquo這使所有中國人都不敢同你跳舞了。

    &rdquo &ldquo這是沒有辦法的事。

    &rdquo她垂下視線望着自己的衣裳說:&ldquo而且很早就造成了這樣的局面。

    &rdquo &ldquo你是說第一次你同日本人跳舞就造成了這個局面麼?&rdquo &ldquo是的,因為我會說點日語,幾次以後,我原來一般熟客都不來了。

    &rdquo她忽然轉變了話鋒,用帶刺的眼光盯住我說:&ldquo其實還是中國男人膽小,怕日本人。

    &rdquo &ldquo你的意思是要中國男子同日本人搶你嗎?&rdquo我玩笑地說。

     &ldquo不是這樣說,&rdquo她說:&ldquo有一個很愛我的中國青年,他說我不該同日本人跳舞。

    我說這是我的職業,我為賺錢;我又不同他們好。

    假如你要我,可以帶我出來,也可以同我跳舞。

    以後他就不再同我往來了,這不是他膽子小是什麼?啊,要不,就是他并不真的喜歡我。

    &rdquo 史蒂芬在旁邊抽香煙一直聽着,這時候,才告訴我坐在西首的一個舞女似乎以前跳過的,叫我先去跳去。

     我去跳舞,史蒂芬在那裡與白蘋談得很起勁;史蒂芬的上海話聽得程度不低,講得程度很差;我很奇怪他們談得這樣暢快,等我一舞下來,才知道他們談的是英文。

    我對于白蘋開始發生興趣,原來她會日文,又會英文,是多麼聰敏的一個女孩子。

     此後我時常去和白蘋玩,常常在下午四五時,坐在咖啡館裡沒有事,打一個電話給她,她就出來等着我們,或者她說一時沒有空,要等七點鐘可以同我們一同吃飯,但從來沒有說今天沒有空而改到明天的,我相信她一定退卻許多約會來陪我們,所以我對她也更覺得可愛起來。

     但每次遊玩,總是我們三個人,或者三個以外,還帶有其他的舞女,從來沒有兩個人的,而每次大半都是史蒂芬花錢,無形之中,他與白蘋是主角,而我不過是一個不重要的配角。

    一直到有一天,我在愚園路一家舊書店買書,買書回來去靜安寺路看一個朋友,沒有看着,肚子有點餓,就在附近一家立體咖啡店吃點心,順便翻翻買到的書。

    我記得很清楚,在幾本書中,有一本Hazlitt的TableTalk,裡面有一篇談到孤獨的,好像是說到一個人如果把快樂寄到别人身上是非常痛苦的事。

    這種說法,很使我同情,因為我是一個永遠把快樂寄托在别人身上的人,一個人常常無法安排生活,而因此有過許多痛苦,但是這篇文章對我的影響,則反而得到相反的